五位光 四(第2/3页)

正是如此,剑之进回答。

“正是如此?”

“昔日还真有类似的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

“没错。往昔的确曾有意图中伤的流言说公房卿并非人子,而是魔物之子。”

“什么?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不是说了这是个中伤了吗?”话毕,剑之进抚弄着胡子咳了一声,继续说道,“现实中当然不可能有这种事,否则还得了?这点道理,我至少还懂。方才不也说过那不过是流言蜚语?与次郎,可要学着把话听清楚呀。这不过是出于忌妒而造的谣罢了。公家大人毕竟也是人,忌妒之心当然也有。记得我也说过,许多公卿过的是清贫节俭的日子,尤其是如今,大半都活得颇为拮据。但公房卿他……”

“常出外云游?”

“没错。若非富人,这可是办不到的,总之家境颇为富裕。由良家既非摄家,亦非清华家或大臣家,而是江户时代方才成家的新家,于平堂上家中层级并不高,但也不知何故,日子竟能过得如此阔绰。如此一来,当然会招人忌妒、中伤了。”

“所以,这不过是恶意中伤?”

“当然是恶意中伤。”剑之进瞪着与次郎说道,“否则还会是什么?但毕竟无风不起浪。”

“那公房卿真是魔、魔物之子?”

“喂,如此胡言乱语,岂不失敬?”剑之进语带怒气地斥责道,“竟敢如此污蔑华族大人,你这家伙脑袋可真是简单。若是如此,这流言岂不就是事实,而非谣言了?总之,试着想想以下两点。一是由良家坐拥财富,二是据传家中富贵乃是公房卿招来的。”

“公房卿招来的?”

“至少外人都认为由良家是从公房卿出生后才开始坐拥万贯家财的。虽不知这究竟是虚是实,但从那时起,由良家的确富裕起来。”

有多富裕?老人突然问道。

“这……其实也称不上富可敌国,不过是在公家多半过得三餐不继时,由良家仍能确保衣食无虞罢了。”

“原来是这样。”老人颔首问道,“那么,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如今……似乎便颇为清苦了。”这巡查面有难色地说道,“公房卿有多位弟弟。其父过世时,公房卿并未继承所有家产,而是与兄弟共同配分。公房卿原本便清心寡欲,其子公笃开设私塾时,亦曾援以不少的经费。此外,公房卿四年前添了第五子,公笃亦于去年添了一个娃儿。”

“子与孙相继诞生?不过这第五子,岂不是开设私塾的公笃大人的弟弟?”

同为兄弟,年龄岂不是颇有差距?与次郎惊叹道。

“想必差个十八九岁吧。”剑之进说道,“总之,该怎么说呢。俗话有云穷人多子孙,日子过得想必是颇为清苦。不过,毕竟私塾颇受好评,与其他公卿华族相较,至少算得上衣食无缺。据说居于府内的华族大人们,负债总额业已高达两百万,有些华族甚至倾家荡产,都无法清偿债务哩。”

“那么,由良大人如今是否仍节俭度日?”

“想必是的。日前,在下曾与其面会,方才发现此人竟如此和善。原本还以为既是华族,应是个拘泥形式的人哩。据说若非本人谦虚禅让,否则早已于新政府中任高职了。依常理,这等人物应不会与卑微如在下者随意交谈。”

有理,老人两眼茫然地说道。看这眼神,似是又忆起了什么。

“公房卿如今是什么岁数?”

“据说是四十九岁。”

“已是四十九岁了?”一白翁语带感叹地说完,又数度颔首,“噢,竟然打了这么个岔,还请多多包涵。剑之进先生,这故事还没说完吧?”

“是的,老隐士果然明察秋毫。”剑之进先如此奉承,接着又朝与次郎瞟了一眼,方才继续说,“在下曾言及公房卿有多位弟弟。不过,其母似乎是一生下公房卿便告他界。弟弟们皆为……套用市井小民的说法,皆为其父之后妻所生。公房卿之母是个门当户对的公卿千金,两家至今仍有基于亲戚关系的往来。噢,此事似乎仅能靠市井小民的说法解释。不过……”

“可有什么问题?”

“公房卿这亲生母亲和娘家似乎颇为疏远。出于好奇,在下曾稍事查探,却发现别说是其母的出身,甚至连是否真有此人都无法证实。”

“或许因为她并非公家出身?”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剑之进说道,“这可不同于调查神乐艺伎的出身。既然无人犯罪,便无法名正言顺地深入探查。不过也查出了个朦胧的轮廓。首先,公房卿之母并未留下任何与其出身有关的记录,至少绝非以胤房卿正室的身份享尽天年。而由良家开始变得阔绰,似乎是在公房卿出生之后。此两点,便成了公房卿乃魔物之子这一谣言的根源。”

“不无可能。”一白翁语带悲戚地说道,“看来这位公房卿,日子过得并不幸福哩。”

这番话的语气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带着歉意。从老人的语气中,与次郎听出了一股微妙的激动。

“但也不知此类中伤是否传进本人耳里。”剑之进说道,“总而言之,此类不祥传言的确有此事实为依据。不,虽说是事实,也不知这究竟是否属实。由良家的财源与其母的出身,自胤良卿辞世后,皆无从探查。但这背景与公房卿记忆中的这桩往事似有某些微妙的契合。”

“比如呢?”

嗓音虽嘶哑,但老人这问题还是问得魄力十足,吓得剑之进连忙端正坐姿。

“诸……诸如公房卿乃当地出身卑微、但颇具财力的乡士之女与胤房卿所生。若是如此,按常理双方不可能结为连理,毕竟由良家至今仍属华族,非门当户对者联姻,于幕府时代更是不可能获得允许。因此,公房卿可能是个落胤,即俗话所说的私生子。不过……”

“不过什么?”

“若胤房卿当年不希望结果如此,情况又将如何?虽无法娶此女为妻,但有可能求此女留下两人的骨肉。”

原来那场面也能如此解释。抱着娃儿的,是公房卿的生母。父亲胤房卿则为两人无法成婚向其致歉,并求其让予两人所生的骨肉。这解释的确不无道理。

“如此解释,或许有位高权重者以淫威胁迫之嫌,但维新前对非门当户对者是如何严苛,绝非今日之风气能比。或许对其母娘家而言,此乃值得感激莫名的恩情也说不定。”

“因此方向由良家提供经济援助?”与次郎如此说道。

剑之进随即回答:“这的确说得通。也就是一个原本身份卑微的庶子,教有头有脸的世家纳为嫡子。虽不知在如今世道会被如何看待,但依四十多年前的眼光看来,世人可就要认为其中必有蹊跷了。毕竟这公家家境贫寒,为了子孙的生计着想,当然是能为其准备些银两最好。况且对胤房卿而言,妻子身故后添了个娃儿总是不大得体,只得赶紧为娃儿定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