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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大出胜作为社长的如意算盘,却不是他作为父亲的想法。那么,最早想到利用俊次的不白之冤的又是谁?是“环球兴产”的人?难道当时大出胜没有大发雷霆,咆哮“别把我儿子卷进来”吗?

人,有时会变得愚不可及。

“什么时候逮捕大出胜?”

“还不知道。但不会太久。”

“会在我们开始审判之前吗?”

“难说。”

“不会等到校内审判结束吧?”

“这肯定不会。这是大人的社会,太照顾你们也不见得好。”

“明白了。知道这些我就很满足了。谢谢。”凉子道了谢。

“爸爸正一个人占着一间会议室,在查资料。”

独自一个人。

“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你不用感谢。不过,无意中听到别人的自言自语就到处乱说,那也太没教养了。如果那样,爸爸我……”

“保密的义务我当然会遵守。你当我是谁?我可是爸爸你的女儿。”

挂上电话后,这个发誓要严守的秘密沉重地压了下来,压得凉子当场蹲下了身。

辩护方的两人今天很走运。柏木卓也的哥哥柏木宏之去了大宫的爷爷奶奶家,家里只有柏木夫妇两个人。

在这个不年不节的普通工作日,正当年富力强的柏木则之却待在了家里。健一觉得奇怪,就算是带薪休假,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休息吧。见面后,他就明白了,柏木卓也的父亲明显有健康问题。他消瘦得太厉害了。

和上次来时一样,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被领进了那间起居室。柏木卓也生前坐过的位置放着他的遗像,这里可以说是他们一家团圆的一个角落。

“突然前来打扰,承蒙接待,真是万分感谢。”神原鞠了一躬,健一也赶紧跟着鞠躬。柏木夫妇似乎并无戒备,态度非常亲切。

“你们要为大出俊次辩护吧?”柏木则之平静地询问。

“是的。”

“这样的话……”

“有什么关系呢?”柏木功子委婉地拦住丈夫的话头,“都是卓也的朋友,和电视台的那个人不一样。”

她的语气中带着苦涩。

“《新闻探秘》节目播出时,我和野田都看过。”神原和彦立刻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我说……不好意思,您是因为夏天的缘故才变得如此消瘦吗?”

原来他也注意到了柏木则之异常消瘦的模样。

卓也的父亲苦笑道:“也有这个成分吧。我的血压很高,就像某个时候的股价似的。”

“有时也会突然下降。”柏木功子插话道,“真是涨跌无常。检查过好多次,也查不清真正的病因。”

“医生总是说我精神负担太重。”

“说是什么自律神经失调症。”

健一感到胸口冰冷。精神负担过重,不就是儿子死后的一连串事件闹的吗?

到目前为止,说起此次事件的受害者,只想到城东三中的学生。只想到孩子。

这样的认知显然是错误的。如果孩子是受害者,那他们的家长自然也会痛苦不堪。柏木则之就一直身处痛苦之中,一直如此忍耐着。如今,他的身体终于达到承受的极限,开始发出求救信号了。

“对不起,在您身体不适时前来打扰。”

“没关系。我向公司请了假,闲着也是无所事事。校内审判开始后,我还打算每天都去旁听。”

即使说话比较随意,他还是用了一部分敬语。对方虽然是小孩,可同时也是辩护人。这种场合竟也能体现出健一微妙的身份。

“我们觉得不能把校内审判的事全部交给宏之。宏之毕竟也是学生,而且我们是卓也的父母。话虽如此,可我们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柏木则之说着,低下了头。凉爽的麻布衬衫敞开的领口处,可以看见他那瘦得近乎扁平的胸口。

“可这样会不会和他哥哥闹矛盾呢?”健一不假思索地问。

柏木夫妇对视了一眼。

“什么矛盾?”

“嗯……怎么说呢?”

“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们不必在意。”

这说明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矛盾。

“谢谢你们的协助。那就拜托你们了。”神原说完,从书包里掏出那份通话记录给柏木夫妇看,又将他和健一探讨过的假说全都告诉了他们。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唉。”

柏木功子的身子离开桌子远远的,像是在端详一件可伯的东西似的。柏木则之和他的妻子不一样,他在神原说明时翻看着记录,还频频点头。

“请问,这上面的电话号码,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柏木则之将电话记录推向自己的妻子。卓也的母亲只是投去视线,手依然缩着,不愿伸出来。

“这个……尽是些陌生电话。”

夫妇两人的回答都明显带有不安的成分。

“我们家的电话,”柏木则之指着起居室角落的电话机,“是多功能电话,带有传真和录音功能,有一台子机在卓也的房间里。”

如果守在电话机旁,抢在铃声响起前接电话也并非难事。

“可是妈妈,卓也他打出和接到的电话会有这么多吗?”

看来在柏木家,夫妇间也会互称“爸爸”和“妈妈”。

“打出电话是常有的。”柏木功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订购电视直销的东西,或者想吃比萨的时候。”

从中能窥视到柏木卓也日常生活的一角。

“可他没有给朋友打过电话,也没有人打进来过。如果不采用你们刚才说的那种方法……”

换言之,如果用了那种方法,他们夫妇便很可能不知情。

“可是,如果那样做,不就像间谍一样了吗?”柏木则之看了一眼儿子的遗像,又露出了苦笑,“我以前也跟卓也开过玩笑,说在父母的眼里他也是一个谜,不会是哪个国家派来的间谍吧?”

他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很自然,不带苦涩。

“那柏木是怎么回答的?”神原问道。

“他什么也没说。”柏木则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回忆就像酸中和掉碱一般抹去了他的笑容,“他对这种笑话毫无反应。”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了初中以后吧……那时候他就不怎么笑了。”

“欢笑”的反面是什么?健一默想着。就像“爱”的反面不是“恨”,“欢笑”的反面也不该是“悲伤”,更不是“愤怒”。对此,健一并不明白。

而此时柏木则之的脸上也显出了类似的困惑表情。

夫妻两人相互补充,讲述起柏木卓也内向的性格,不愿轻易接近他人的习性,耽于深思的心理倾向,还说他并没有学业上的烦恼。他们时而解释,时而辩护,而在健一眼里,这都是些基于父母之爱的偏执解读。健一甚至觉得,要是柏木卓也在场,他一定会用清醒的眼光审视如此讲述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