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神(第7/13页)

“那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没过几天,‘纳迦’小队的幸存者出现在新金三角,就剩下俩人。”

“是彬和……”

“其中一个是你的朋友,但他不叫什么彬。”

“他用的化名?叫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他俩的名字在柬越一带是禁语。”

“别扯淡了。”

“呵呵。”时天欠身提了下腰带,复又坐下,“对于宾森的死,最后统一的说法是帕所韦特自己‘清理门户’的结果,谁知道呢……问题是,甭管‘纳迦’小队是否亲手杀了宾森,随他们一进一出,丢失了无数机密文件——全是劲爆猛料。”

“‘纳迦’小队带走的?”

“或是其中某个人带走的。”

“是彬么?”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为了这些记载着赤柬花边新闻的八卦文件,至今还有无数人在寻找‘纳迦’的生还者。如果我向你透露任何一个名字,难保你不在某个时候脱口而出,那‘无数人’肯定会插烂你的屁眼逼你说出他们的下落——可怜啊,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白被人操岂不很冤?”

“你就不怕那‘无数人’来直接干你?”

“我是个特例,特例中的特例。”时天伸出红红的舌头舔着嘴唇,颇为得意,“没人想和整个南亚地区的黑白两道作对。”

不管他的话里有没有吹嘘的成分,反正我目前是不敢和他作对的:“那就是说,彬当年的战友,正在追杀他?”

“你死我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嘿!你不号称是‘深海掮客’么?”

“‘不为什么’就是‘你没必要知道’的意思。”

“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你这么说就太不仗义了。”

时天笑得相当粗鲁:“想仗义,你找错人了。”

我思忖着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对了,你能找到一个叫阮勋宋的人么?”

“你就为这么点儿破事想支使我?”

“只希望这次我没再找错人。”

阿关至少说对了一件事:芒街是个小地方,找人不难。

出“夜来香”向南走不多远,钻进一片破败的民居中心,有个不大的露天排档,十多个赤膊、刺着文身的越南男子或蹲或坐,盘踞在周围,齐刷刷地向我们一行投来凶狠的目光。我能分辨出,这些人与在“夜来香”里喝小酒、哼小曲、泡小妞的退伍军人不同,属于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

我瞄了眼身后,阿关的脸比本色又白了不少。

时天浑没在意,指着角落里一个佝偻的人告诉我:“那坨垃圾就是你的相好了。对了,他不会讲汉语。”

我招呼阿关一起过去,还没走出两步,面前就竖起了一座人墙——四个本地人拦在半路。虽然他们个头最高的也就到我鼻子,但横眉龇牙的样子活像一群鬣狗。我回头看看时天:“能帮通融一下么?”

时天祭出招牌式的摊手耸肩:“我跟你很熟么?”

我把包交给阿关,走上前,也不管他们能否听懂,径自低头念叨:“借过,借过一下……”

一只手摸上我胸口,把我推了回来。我反手握住后腰的甩棍。

时天冷冷地提醒道:“我就说嘛:想死,机会有的是。”

我盯着那四个人,同时环视着四下里的一片蠢蠢欲动,慢慢松开手,伸进后裤兜,掏出一卷钞票……

身后传来时天啧啧的讥笑声。

阮勋宋是个出奇矮小的家伙,酒糟鼻,疤瘌眼,满脸的丘壑模糊了他的年龄,裸露的两臂青筋暴起,指节粗壮,多少能看出点儿军旅生涯的痕迹。

本想也以请客喝酒为见面礼,但他指间的针孔让我改变了主意——现金大概会更受欢迎。我让阿关告诉他:回答我的问题,一个问题十块人民币。

我最想知道:彬和“纳迦”小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阮勋宋听完,向我伸出十个手指确认,我点头,问:“一九九七年的‘弑子’行动,你们派出的‘纳迦’小队成员都有谁?”

这个酒鬼加毒虫清晰的记忆力令我惊喜不已:队长姚江,第一突击组武洪山、阮八,第二突击组黄锋、冯才,狙击手阮雄勇,副狙击杨新,医疗兵潘广成,通讯兵朴兴。

也许是怕我嫌他钱挣得太容易,没等我继续问,他像背书似的补充道:六月六号下午,“纳迦”小队自基地出发去辽保,然后从辽保进入老挝,穿越老挝南部抵达班北松,沿扁担山脉进入北柬,十号上午十一时抵达安隆汶,并于午夜零时展开行动。

我丢过去十块钱,追问道:“后来呢?”

阮勋宋的回答开始断断续续含糊起来:行动开始后不到半小时,“纳迦”小队在现场与指挥部取得联系,队长姚江报告说宾森全家都死光了,而他们正遭到赤柬部队围攻,请求撤退。

尝到了前面的甜头后,我攥着十块钱,并未急于散财。

果然,他又补充:指挥部同意了“纳迦”小队的撤退请求,并告之接应部队将在柏威夏以北十五公里处与他们汇合。突围战很激烈,大半队员阵亡。

我丢下钞票:“我知道黄锋被俘了。其他人呢?”

阮勋宋眨眼的频率明显加快,闪烁其词:当时各方势力都急于表白自己,“纳迦”小队损失惨重,撤退失败,剩下姚江和阮八临时改变路线,去了新金三角地区。

我在大脑中飞快地过了遍地图:“不对吧,新金三角在你说的汇合地点以东,他们要去那边,不就已经路过汇合地点了么?”

阮勋宋似乎是毒瘾上来了,神经质地挥着手:他们一定是受了某方势力的引诱,叛逃了。

我抬手握着空拳一个嘴巴把他抽翻在地,周围的人有些骚动——很好,胡萝卜加大棒政策还能同时震慑到其他人,一举两得。阮勋宋被打得不轻,半晌没爬起来。我拿出五十块钱,用空酒瓶压住,敲着桌子对阿关说:“叫他起来!想要钱就继续回答问题!”

没等阿关把话说完,阮勋宋已经被那张纸币吸引回桌前,咧着一口黄牙,松弛的面部展露出贪婪与谄媚的混合表情。我伸手按在酒瓶上,问他:“知道韩彬是谁么?”

阮勋宋只顾盯着钱,我让阿关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茫然不解地摇摇头。

我掏出合影,连那五十块钱一起推到他面前,指着彬:“照片上这个人是谁?姚江还是阮八?”

阮勋宋飞快地把钱抽走,嘴里发出满意的咕哝声。随后,他看了照片一眼——只一眼,就像石瞻一样,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暗努瓮阿苏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