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3页)
“我们这只是在随便聊聊,不是吗?”她缓缓地说,“这件事我们谁都不太想挑明。”
“好吧。他在哪儿?”
“在我房间阳台上的一张躺椅里。那一侧所有的房间都带阳台。它们中间有坚实的混凝土墙,而那些端墙——在客房或套房之间,就是说——都是朝外倾斜的。我猜,一个高空作业工人或者登山运动员有可能绕过其中一堵,但背负重物的话就不可能了。我住在十二楼。再往上,除了顶楼的地板以外,什么也没有。”她停下话头,皱了皱眉毛,然后用刚才一直紧压着膝盖的那只手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姿势。“这听起来一定感觉有点老套,”她接着说,“他只有进了我的房间才能到那儿去。可我没让他进我房间。”
“但你确定他已经死了?”
“相当确定。他死透了。像石头一样冷冰冰的。我不知道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没听见任何声音。我的确是被某种动静吵醒的。但那根本不像是枪声。不管怎样,他当时已经死了。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吵醒了我。我没有立即起床。我只是躺在那儿,想着事情。我再也睡不着了,所以过了一会儿我就开灯起床,在周围走来走去,还抽了支烟。接着,我注意到,雾气散了,月光倾洒进来。不是照在楼下的地面上,而是洒在我房间的地板上。当我走出房间来到阳台上时,我还能看见楼下依然弥漫着雾气。真是冷得要命。星星看上去很大。我就在那堵墙边站着,站了好一会儿,而在此之前我甚至都没看见他。我猜这听起来挺老套——或者不像是真的。我无法想象警察会认真听我说这些话——甚至从一开始就不会。而以后呢——好吧,姑且就这么说吧。我连一丁点儿的机会都没有了——除非有人能帮我。”
我站起身,一口干掉酒杯里剩下的威士忌,然后向她走去。
“让我来告诉你两三件事。首先,你对这件事情的反应不同寻常。你不是冷酷无情,但你表现得也太冷静了。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歇斯底里,什么都没有。你听天由命了。其次,我听到了今天下午你和米切尔之间的全部对话。我把那些灯管取了出来”——我指了指那台壁挂式电暖器——“然后用听诊器贴着后面的那块隔板听。米切尔在你身上抓住的把柄就是你的身份,而这把柄如果上了报纸,就会迫使你重新改名换姓,躲到另外一座小镇上去。你说过,你是这世上最走运的姑娘,因为你还活着。如今一个男人死在你的阳台上,被你的枪所杀,而那个男人当然就是米切尔。对不对?”
她点点头。“没错,是拉里。”
“而你却说你没有杀他。你又说警察甚至从一开始就很难相信你的话。之后就更不会了。我的猜测是,你以前进去过。”
她依旧抬头看着我。她缓缓地站起身。我们的脸贴得很近,我们死死地盯住对方的眼睛。没有任何意味。
“五十万可是一笔大数目,马洛。你没那么难收买。在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地方能让你我过上好日子。在里约[1],沿着海岸线有许多高层公寓,我们可以住在其中一幢公寓里。我不知道那种生活能持续多久,但事情永远可以安排,你不觉得吗?”
我说:“你可真是个百变女郎。现在你就像个江洋大盗的女姘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相当有教养的小淑女。你不喜欢像米切尔那样的梦中情人跟你求欢。然后你给自己买了包烟,抽了一根,那样子就好像它跟你有仇似的。然后你又让他搂着你——在你到这儿住下来之后。然后你当着我的面把衬衫扯破,哈哈哈,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就像帕克大街上的小宝贝儿在土豪大款打道回府之后的表现。然后你又任由我搂抱你。然后你拿威士忌酒瓶砸了我的脑袋。现在你又扯什么到里约去过好日子。等我早上醒来,睡在枕边的你又会是哪一个你呢?”
“我先付五千块定金。接下去还有更多。警察连没用过的牙签都不会给你。如果你改主意了,就给我打电话。”
“为了这五千块,我要做些什么?”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刚才渡过了一场危机。“酒店几乎就在悬崖边上。在墙脚处只有一条窄窄的过道,非常窄。悬崖下面就是岩石和大海。现在又快要涨潮了。我的阳台就在它们的正上方。”
我点点头。“有消防楼梯吗?”
“有,在车库里。起点正好在地下室的电梯平台旁边,离车库地面只有两三级台阶。但要爬上去很难,得花不少时间。”
“为了五千块,要我穿潜水服上去我都乐意。你是从酒店大堂出来的?”
“从消防楼梯。车库里有个整晚值夜班的,不过他在一辆车上睡着了。”
“你说过米切尔躺在一张躺椅上。有没有流很多血?”
她畏缩起来。“我——我没注意。我想肯定是有的。”
“你没注意?你凑上前时,近得都能发现他已经死了,像石头一样冷冰冰的。他哪里中了枪?”
“我哪儿也没看到。肯定是在他身子下面。”
“当时枪在哪儿?”
“在走廊地板上——就在他的手边。”
“是哪只手?”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有关系吗?我也不知道是哪只手。他有点像横躺在躺椅上,脑袋悬在一边,双腿悬在另一边。我们有必要一直说这些吗?”
“好吧,”我说,“我对这附近的潮汐和洋流一点都不懂。他也许上午就会被冲上海滩,又也许两个星期都不会出现。当然了,前提是我们得把事情办成。如果时间过得很久,他们甚至有可能不会发现他中过枪。另外我觉得有可能他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这一片海域里有嫞鱼[2],还有其他的东西。”
“能把事情说得叫人恶心,你可真够绝的。”她说。
“唉,谁让我开了个好头呢。我还在想,会不会有自杀的可能性。要是那样,我们还得把枪放回去。他是左撇子,你知道。所以我刚才想弄清是哪只手。”
“哦。对啊,他是左撇子。你说得没错。但那不是自杀。那个满脸傻笑、自鸣得意的绅士是不会自杀的。”
“人家说,一个男人有时会干掉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就不会是他自己?”
“这个家伙可不会,”她简洁而肯定地说,“如果我们十分幸运的话,他们很可能会以为他是自己从阳台上摔下去的。天晓得,他当时已经喝得够高的了。而到那时候我已经身在南美洲。我的护照仍然有效。”
“你护照上用的是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