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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伸手在钢栏杆上抚摸。
“建造教堂是天职,哈利。意大利人把建造教堂却中途去世的泥水匠封为殉道者。我爷爷时常说,虽然教堂建筑工是为人类服务,可是人类历史上没有一座教堂不是建筑在人骨和人血之上,将来也会一直如此。我家族的血曾经被混在灰泥里,很多可以在这里看见的建筑物都是用它建造的。我只是想替每个人争取更多的正义,而我会使用所有必要的建材。”
哈利凝视着手中香烟的红光,“我是建材?”
汤姆微微一笑,“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不过答案是‘正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有选择的余地……”汤姆并未把这句话说完,但哈利知道下一句是:“可是你没有。”
哈利深深吸了口烟,低声问道:“如果我同意加入呢?”
汤姆扬起双眉,热切地注视着哈利,良久,才说:“你会接到第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你必须自己执行,什么问题都不能问。过去加入的人都执行过这个任务,作为效忠的标记。”
“什么任务?”
“时机到了你就会知道,不过这代表你不能回头了。”
“这代表违反挪威法律吗?”
“有可能。”
“啊哈,”哈利说,“这样你就有我的把柄,我就不能背叛你。”
“我也许不会这样说,不过你说得没错。”
“我们说的任务到底是什么?走私?”
“我不能告诉你。”
“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密勤局或SEFO的卧底?”
汤姆倚到栏杆外,伸手向前指去。“你有没有看到她,哈利?”
哈利来到栏杆旁,向下朝公园的方向看去。只见许多人躺在草坪上,享受最后一抹日光。
“穿黄色比基尼的那个,”汤姆说,“黄色比基尼很漂亮,对不对?”
哈利的胃翻搅了起来,他的身体微微一缩,又立刻挺直。
“我们不笨,”汤姆的目光停留在草坪上,“我们会跟踪我们想召募的人。她很会穿衣服。我觉得她既聪明,又独立。不过她当然跟其他女人一样,希望有个男人可以养她。这是纯粹的生理需求。而且你没有太多时间。像她那样的女人不会单身太久。”
哈利的烟从栏杆上掉落,化为一道火光。
“今天厄斯兰全区都有森林大火警告。”汤姆说。
哈利默然不语。汤姆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时,他全身一震。
“严格说来,期限早就过了,哈利。不过为了展现我们有多和善,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到时候我没得到回应,这个提议就算失效。”
哈利用力咽了口唾沫,想挤出一句话,但他的舌头拒绝服从,他的唾液腺仿佛成了非洲的干旱河床。最后,他终于挤出一句:“谢了。”
贝雅特喜欢工作。她喜欢例行公事、安全感和胜任工作的感觉,她知道科博街21A鉴定中心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知道她胜任这份工作。她认为她的生活中只有工作最重要,所以早上就有起床的动力。生活中的其他部分只是插曲。她住在奥普索她母亲的房子里,顶楼整层只有她一个人。她和母亲相处得十分融洽。父亲在世时,她一直都是父亲的宝贝女儿;她觉得这就是自己当警察的原因,像他一样。她没有嗜好。虽然她和哈尔沃森——也就是和哈利共用一间办公室的警察——成了情人,但她并不完全认定这份关系。她在女性杂志上读到,有这种怀疑是自然的,而且女人应该冒险。贝雅特不喜欢冒险,也不喜欢处在怀疑之中,这就是她喜欢工作的原因。
成长过程中,只要一想到有人可能想到她,她就会脸红,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不同的躲藏方式。现在她仍会脸红,但她找到许多可以躲藏的好地方。她可以坐在鉴定中心的老旧红砖墙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研究指纹、弹道报告、视频记录和声纹比对,分析DNA或织物纤维、足迹、血液和无数的技术线索,这些线索可能以完全平和安静的方式侦破重大复杂而富有争议的案子。她也发现工作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危险,只要她清楚响亮地说话,想办法抑制恐慌就好了。这种恐慌可能来自脸红、丢脸、穿着,或者站在众人面前亦或是害羞,原因究竟是什么,她其实也不太清楚。科博街的办公室是她的城堡;制服和专业工作是她心理上的盔甲。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时,时钟显示是夜里十二点三十分,她正在阅读莉斯贝思的手指化验报告,却被电话铃声打断。她一看见来电显示为“无号码”,心脏就因为恐惧而加速跳动。“无号码”只可能意味着电话是他打来的。
“我是贝雅特。”
是他打来的。他的声音如狂风骤雨般袭卷而来:“你为什么没打电话告诉我指纹的事?”
她微微屏住呼吸,然后才回答:“哈利说他会告诉你。”
“谢谢你,我收到了,下次你先告诉我,知道吗?”
贝雅特咽了口唾沬,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好。”
“还有什么事是你已经告诉他却还没告诉我的?”
“没有,除了我们收到的那根手指,指甲底下物质的化验报告出来了。”
“莉斯贝思的手指?结果是什么?”
“排泄物。”
“什么?”
“大便。”
“真谢谢你,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吗?”
“呃,知道。”
“更正,知道是‘谁’的大便吗?”
“我不确定,不过可以猜测。”
“可以请你……”
“排泄物里有血,可能来自于痔疮。血型是B型。挪威只有百分之七的人血型是B型。威廉有捐血记录,血型是……”
“好,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不知道。”贝雅特立刻说。
“不过你知道肛门是性感带吧,贝雅特?男人女人都是,还是你忘了?”
贝雅特紧紧闭上眼睛。拜托,不要再提起,不要再提起。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已经开始忘记,过去已经从她的身体逐渐离开。但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既光滑又强硬,宛如蛇皮。
“贝雅特,你很会扮演平凡的女孩,我喜欢你那样,我喜欢你假装不要。”
你知道,我知道,没有其他人知道,她心想。
“哈尔沃森的技巧有我好吗?”
“我要挂电话了。”贝雅特说。
他的笑声在她耳中回响。这时她明白,没有地方可以躲藏。躲到哪里他们都找得到,就像那三个女人一样,就算是在她们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也还是被找到了。世界上没有城堡,没有盔甲。
奥伊斯坦坐在他那辆出租车的驾驶座上,车子停在特雷塞街的出租车招呼站,他正在听滚石乐队的磁带,这时电话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