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4页)
这个姿势只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熬过这一关。他们必须熬过这一关。至少这解释了他不能多谈工作的原因,而这份工作显然让他赚了很多钱。她曾经想过这件事,不是吗?
她作出了决定。有些事她不知道。有些事她不需要知道。
她锁上行李箱,把密码锁调回三个零。她先聆听门后的动静,然后轻轻打开门,悄悄走进去。长方形的灯光投射在床上。她关门前如果先朝镜子里看一眼,就会发现他有一只眼睛是睁开的。但她脑子里思绪翻腾,或者说,有个思绪不断重复出现。当她躺在那里聆听车声、动物园传来的尖叫,以及他深沉、规律的呼吸声时,这个思绪便不断出现。今后,只有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尖叫声传来,瓶子在人行道上摔个粉碎,接着是刺耳的笑声。咒骂声和啪哒啪哒的奔跑声逐渐消失在苏菲街通往比斯莱特球场的方向。
哈利盯着天花板,聆听窗外夜晚的声音。他睡了三小时,没有做梦,醒来后开始思索那三个女人、两个命案现场,以及一个要出钱买他灵魂的男人。他试着在其中找出脉络,试着破解密码,看出其中的模式,了解奥伊斯坦所说的存在于模式之上的层面,以及存在于“怎么做”之前的问题,就是“为什么”。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假扮成快递员,杀害两个女人,甚至有可能已经杀了三个?为什么他要选择难度这么高的犯罪现场?他为什么要留下线索?过去所有的连环杀人案都指出犯人的动机是性,但是卡米拉和芭芭拉身上为什么都没有发现性侵害的迹象?
哈利渐渐开始觉得头痛。他踢开被单,转身侧躺。时钟上的红色数字闪着两点五十一分。最后的两个问题是哈利问自己的:既然灵魂让你心碎,为什么还要抓住它不放?既然警界这么恨你,为什么你还要在乎它?
他的脚踩上地面,走进厨房,看着洗碗池上方的橱柜。他打开水龙头,用玻璃杯盛满水,然后打开餐具抽屉,拿出那个黑色胶卷筒,打开灰色盖子,
把里面的药丸倒在手掌上。一颗药丸可以让他睡觉,两颗加上占边威士忌可以让他亢奋,三颗以上会带来无法预见的后果。
哈利张大嘴巴,扔了三颗进到嘴里,用玻璃杯里的温水送了下去。
然后他走进客厅,播放艾灵顿公爵的唱片。在电影《对话》中,金·哈克曼坐在晚间公交上的那段剧情的背景配乐里,哈利听见了他听过最孤单的钢琴旋律,于是去买了艾灵顿公爵的这张唱片。
他在高背安乐椅上坐下。
“我只知道一个办法。”奥伊斯坦说道。
哈利从头开始想起。那天他脚步蹒跚地经过水下酒吧,前往伍立弗路的那个地方,星期五。桑纳街,星期三。卡尔柏纳广场,星期一。三个女人。三根被切断的手指。左手。先是食指,接着是中指,然后是无名指。三个现场。现场有邻居,没有家庭住户。一个现场是老公寓,十九世纪末建造,一个现场是三十年代建造的公寓,一个现场是四十年代建造的办公大楼。现场有电梯。可以在电梯门上看见楼层数。麦努斯同奥斯陆的专业快递员和附近地区的人谈过,那些人在自行车器材或黄色运动衫方面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可是通过紧急救援服务的保险计划,他们至少设法取得了过去六个月,购买快递员使用的昂贵自行车的所有车主名单。
哈利觉得麻木感上来了。椅子上粗糙的羊毛刺着他赤裸的大腿和屁股。
被害人:卡米拉,广告公司文案撰稿人,单身,二十八岁,深色头发,身材略丰满;莉斯贝思,歌手,已婚,三十三岁,金发,身材苗条;芭芭拉,接待员,二十八岁,与父母同住,暗金色头发。三个女子都长得不错,但算不上特别出色。命案发生时间。如果莉斯贝思是当场被害,那么三起命案都发生在工作日,时间是下午,下班时间之后。
艾灵顿公爵的弹奏速度很快,仿佛脑子里充满了音符,必须把它们密集地弹出来。然后,琴音几乎止歇,只再加上一些必要的休止符。
哈利并未深入调查被害人的背景,他没跟被害人的亲友说过话,只是浏览过报告,但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答案不在那里。跟被害人的身份无关,而是跟她们的特质有关,跟她们所代表的东西有关。对凶手来说,被害人只是外人,或多或少是随机挑选的,就跟他周围的其他东西一样。重点就在于捕捉到那个特质,看见其中的模式。
化学药物复仇般地袭击了哈利。效果更像迷幻药,而不像安眠药。思考让位于情绪,并且完全失控,就像高速飞驰一样。他沿河流航行。时间搏动着,一张一缩犹如扩张的宇宙。他回过神来,四周的一切是静止的,只有唱盘上的唱针传出摩擦标签的声音。
他走进卧室,在床尾盘腿坐下,把注意力集中在魔鬼之星上。过了一会儿,魔鬼之星开始在他眼前舞动,他闭上眼睛,让眼前浮现着魔鬼之星的影子。
晨光渐亮,他已超脱一切。他坐着,听着,看着,但他在做梦。《晚间邮报》砰的一声被投掷在阶梯上,吵醒了他。他抬起头,注视着魔鬼之星,星星已不再舞动。
没有东西在舞动。结束了。他看见了那个模式。
那个模式是一个麻木的男人绝望地寻找真实的感受,这人是个天真的白痴,他相信有人爱着的地方就有爱,有问题的地方就有解答。这就是哈利·霍勒的模式。盛怒之下,他用脑袋去撞击墙上的五芒星。他的眼前闪现火花,然后倒在床上。他的目光落在时钟上:五点五十五分。被单又湿又温暖。
然后,仿佛有人关了灯,他晕了过去。
她在他的杯子里斟上咖啡。他咕哝了声谢谢,翻过一页《观察家报》,报纸是他在拐角的饭店买的,他还买了新鲜的羊角面包,是当地的赫林卡面包店新推出的新品。她从来没出过国,只去过斯洛伐克,去斯洛伐克不算真的出国,但他向她保证,现在布拉格跟其他欧洲大城市一样什么都有。她曾经想去旅游。认识他之前,一个美国商人爱上了她。有个药商跟这个美国商人在布拉格有生意往来,把她送给美国商人作为他独享的礼物。美国商人很贴心、很天真,长得圆圆胖胖,什么都愿意给她,只要她跟他回洛杉矶的家。她当然一口答应。但是当她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皮条客兼同母异父的哥哥托马斯之后,托马斯立刻扑进美国商人的房间,用刀加以威胁。美国商人隔天就离开了,从此不见踪影。四天后,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欧洲大饭店里喝红酒,这时他出现了。他坐在酒吧角落,看着她对纠缠不休的男人不理不睬。这就是他爱上她的原因。他总是这样说,不是因为有很多男人要她,而是因为她对男人的求爱完全无动于衷,拒绝起来毫不费力,绝对地高贵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