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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考虑一下吧,蕾切尔。”

她微微仰起头,哈利摸着她背部的弧线。她凝视他的脸。她在寻找变化,哈利心想。

“别走,哈利。”

“我还要去开个会。如果你喜欢,我明天一大早过来,我们可以……”

“可以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没有计划,没有想法。这听起来怎么样?”

她微微一笑。“这听起来完美极了。”

他看着她的唇,迟疑片刻,吻了她,然后转身离去。

“这里?”驾车的警察问,看着照后镜。“不是打烊了吗?”

“工作日营业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到凌展三点。”哈利说。

警察将警车停在拳手酒吧外的人行道旁。

“你要来吗,老板?”

莫勒摇了摇头。“他要单独跟你谈。”

酒吧的供酒时间早已结束,最后一批客人正准备离去。

克里波刑事调查部部长托列夫就坐在上次那桌,深邃的眼窝沉落在阴影中,面前那杯啤酒几乎见底。他脸上裂开一道笑容。“恭喜你,哈利。”哈利挤进长凳和桌子之间。

“干得漂亮,但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斯文不是快递员杀手的。”

“我看见斯文在布拉格拍的照片,就回想起威廉和莉斯贝思也在那里拍过照,除此之外,鉴定人员检查了排泄物……”

总警司托列夫倾身越过桌面,把一只手搭在哈利手臂上,嘴里散发出啤酒和香烟的气味。

“我不是说证据,哈利,我是说想法,或是怀疑。是什么让你能把线索联系到正确的人身上?是不是有一瞬间的灵感?是什么让你建构出这些的?”

哈利耸了耸肩,“脑子里常常有很多想法,可是……”

“可是?”

“每个地方都嵌合得太完美了。”

“什么意思?”

哈利抓了抓下巴。“你知道艾灵顿公爵会叫调音师不要把钢琴的音调得太准了吗?”

“不知道。”

“钢琴的音调得太完美,听起来会不好听。没什么不对,只是少了一些温暖、真诚的感觉。”哈利戳了戳桌面上快要脱落的亮光漆。“快递员杀手给了我们可以完美地解释地点和时间的密码,却没有解释为什么,这样一来,他就让我们专注于行为,而不是动机上。每个猎人都知道,如果你在黑暗中看到猎物,你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猎物身上,而是要注意在猎物周围。当我停止关注对象,我才开始听见。”

“听见?”

“对,我听见这几件所谓的连环杀人案都太完美了,它们听起来很正确,可是却都不真实。这整个案子完全按照公式走,给了我们听起来像谎言一样的解释,表面上非常有道理,事实上却跟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后你就知道了?”

“不是,但我不再靠得那么近去看,这样我的视线就清楚了。”

托列夫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桌上圆胖的啤酒杯。他一直转动着双手之间的啤酒杯,现在酒吧里十分安静,几乎空无一人,转杯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旋转磨石。

托列夫清了清喉咙:“哈利,我看错汤姆了,必须向你道歉。”

哈利并不答话。

“我想向你说的是,我没有签你的免职处分书,我希望你能继续在署里服务。我希望你知道我对你很有信心,对你完全、完全有信心。而且哈利,我希望……”托列夫抬起头,下半截脸庞出现一道开口,看起来似乎在微笑。“你也能对我有信心。”

“我要考虑一下……”哈利说。

那道开口闭合起来。

“关于工作的事。”哈利补充道。

托列夫又露出微笑,这一次嘴角几乎触碰到眼睹。“当然当然,我请你喝杯啤酒,哈利,他们已经打烊了,但如果我开口,他们还是会拿酒来。”

“我是酒鬼。”

托列夫刹那间不知所措,然后嘿嘿笑了几声。

“抱歉,我考虑得有欠周详。不过还有一件事,哈利,你有没有……”

哈利等待啤酒杯转完一圈。“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汇报这桩案子?”

“汇报?”

“对,在报告里,还有汇报给媒体。他们会来釆访你。汤姆走私军火的事一旦曝光,媒体会拿放大镜检视整个警方运作。因此,重要的是,你不能……”哈利趁托列夫寻找措辞之际,在身上找烟。

“你给他们的说法,不能有被错误解读的空间。”托列夫终于找到适合的措辞。

哈利咧开嘴,形成淡淡微笑,看着最后一根香烟。

托列夫作出决定,毅然决然地喝下最后一口啤酒,用手背擦了擦嘴。“他说什么了吗?”

哈利扬起双眉,“你是说汤姆吗?”

“对,他死前说什么了吗?他有没有说他的同伙是谁?有谁涉案?”

哈利决定留下最后一根烟。“没有,他没说,他什么都没说。”

“真可借。”托列夫面无表情地观察哈利。“那些视频呢?有没有泄露这方面的消息?”

哈利直视托列夫的双眼。据他所知,托列夫从进入社会开始就在警界服务。他的鼻子又高又尖,有如斧头的刃;嘴唇呈一直线,相当乖戾;双手又大又粗。他是警界的基石,是坚实稳固的花岗岩。

“谁知道。”哈利回答,“反正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在这件案子里,这方面没有空间能……”哈利终于把那块脱落的亮光漆给抠下来,“被错误解读。”

酒吧的灯光此时恰好开始闪烁。

哈利站了起来。

两人互相对望。

“你需要搭便车吗?”托列夫说。

哈利摇了摇头。“我想散散步。”

托列夫跟哈利握了握手,长久而坚定。哈利朝门口走去,突然又转过身。“对了,汤姆说过一件事。”

托列夫的白色眉毛扬了起来。“哦?”他谨慎地说。

“他说饶了他。”

哈利挑捷径走,穿过救世主的墓园。雨水从树上滴落下来,先滴到下面的树叶上,发出轻叹,然后落到地面。土壤饥渴地吸收这些水分。他走在坟墓之间的小径上,听见死者喃喃细语。他停下脚步,侧耳凝听。老奥克教堂矗立在前方,深沉地蛰伏着。湿润的舌与颊正在细细低语。他踏上左边岔路,穿过栅门,朝泰多斯巴肯街走去。

哈利回到家,扯下衣服,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凝结的水气滑落墙壁。他站在热水底下,直到皮肤变得又红又疼。他走进卧房。水蒸发了,他没擦干身体直接躺上了床。他闭上眼睛等待,等待睡意来临,或幻象来临,看哪个先来。

来的是喃喃细语。

他竖耳聆听。他们在低语些什么?他们在计划什么?他们用密语交谈。他坐了起来,把头靠在墙上,后脑感觉到魔鬼之星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