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复仇(第2/3页)
赫尔格凝视着她,拿起咖啡杯举到唇边。由于他不能同时说话和喝咖啡,举到唇边的杯子就悬在那儿:“多高?大概两米吧。丝蒂恩总是那么一丝不苟。”
“克莱门森,他并没有那么高。”
“好吧,那一米九。而且她打扮得很得体。”
“他当时穿什么?”
“黑色的衣服,类似橡胶那样。今年夏天她头一次好好休假,去了希腊。”克莱门森太太吸了吸鼻子。
“类似橡胶?”贝雅特问。
“对。还有头罩。”
“克莱门森先生,头罩是什么颜色?”
“红色。”
这时贝雅特不再做笔记了。没多久他们就坐进车内,开车回城。
“要是法官和陪审团知道,目击者所描述的银行劫匪有多不可靠,他们就会拒绝让我们以此为证据。”贝雅特说,“我们脑子里重新创造出来的东西,真是错得离谱。好像恐惧让他们戴上了眼镜,把劫匪变高、变模糊,把枪变多,把每一秒都拉长了似的。这个劫匪只花了一分多钟,但人口旁收银柜台的布莱恩女士却说他在里面待了将近五分钟。他的身高也不是两米,而是一米七九。除非他穿了增高鞋,专业劫匪这么做也不奇怪。”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他的身高?”
“录像带啊。你用劫匪进门时的门框作为高度参照物。我早上去银行记下来了,拍了新的照片然后测量过。”
“嗯。我们犯罪特警队都把这种测量工作交给现场勘查组。”
“测量录像带中对象的高度听起来容易,实则不然。比方说,一九八九年卡德巴肯区的挪威银行抢劫案中,现场勘查组的测量就误差了三厘米。所以我倾向亲自去量。”
哈利眯着眼看她,心想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当初为什么来当警察。但他只问她,能否载他去威博街的锁匠那里。下车前,他又问她有没有注意到在他们问话的时候,赫尔格拿着满到杯口的咖啡,却一滴都没溅出来。她没注意到。
“你喜欢这里吗?”安娜问,坐回她的高脚椅上。
“嗯,”哈利打量了一下四周,“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也不是我的。”安娜说着拎起包,站了起来,“去我家吧。”
“我才刚替你拿了啤酒来。”哈利对着起雾的玻璃杯点点头。
“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她说着拉长了脸,“放轻松啦,哈利。走吧。”
雨已经停了,雨水清洗过的冰冷而新鲜的空气令人心胸舒畅。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秋天我们开车去马里达伦谷的事?”安娜边问,边把手插进他臂弯,开始漫步。
“不记得。”哈利说。
“你一定记得的!我们开你那辆超烂的福特,座位还不能放平。”
哈利不自然地笑了。
“你脸红了。”她开心地说,“哦,那你一定也记得我们停车到森林里散步,林子里满地黄叶,就像……”她捏了捏他臂膀,“就像一张床,一张金子做的大床。”她大笑着推了推他。“后来我还得帮你推车,好让那辆老爷车发动。现在车子应该已经卖掉了吧?”
“这个嘛,”哈利说,“还在车库里。以后再说吧。”
“哎哟,你怎么说得像是得了肿瘤之类的病然后被送进医院的老朋友似的。”她又轻声加了句,“哈利,你不该这么快就放手的。”
他没回答。
“到了。”她说,“总之,你没忘记这里吧?”他们停在索根福里街上的一扇蓝色门前。
哈利轻轻地抽出手臂。“安娜。”他开口,想假装没看到她警告的目光,“我明天一大早得跟犯罪特警队的探员开会。”
“我什么都没说啊。”她说着打开了门。
哈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把手伸进外套,把一个黄色信封放到她手上:“锁匠那边的。”
“啊,是钥匙。没什么问题吧?”
“店里的人很认真地研究我的身份证,还要我签名,真怪。”哈利瞄了一眼手表,打了个哈欠。
“他们给人通用钥匙都很严格。”安娜很快回答,“整栋楼的门都可以用这把钥匙,包括大门、地下室、住户公寓,等等。”她紧张又敷衍地一笑,“需要我们的业主委员会写书面申请书,他们才能多配一把备用钥匙。”
“我懂。”哈利说,前后摇晃着身子。他吸口气,准备说晚安。
她没让他得逞。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哈利,只是喝杯咖啡。”
大起居室中,同一盏吊灯高挂在天花板上,下方是同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哈利以为当年墙壁是浅色的——白色或黄色之类的,但他不确定。现在墙壁却是蓝色的,房间似乎变小了。或许安娜想换个格局吧,毕竟一个人要住在有三间客厅、两间大卧室和层高三米半的公寓而不觉得空,实在不容易。哈利记得安娜曾经说过,她奶奶也独自住一间公寓,却不常在家,因为她是有名的女高音,能唱的时候都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
安娜进了厨房,哈利打量着起居室。这里空空的,没几件家具,只有一个跟冰岛小马一样大的鞍马,架在往外伸展的四只木脚中央,后方还有两个突出的圆环。哈利走近,摸了摸上面光滑的棕色皮革。
“你开始运动了吗?”哈利高声问。
“因为那匹马?”安娜在厨房里喊着回应。
“这不是给男人的吗?”
“对。哈利,你真的不要来杯啤酒?”
“不。”他喊,“但是说真的,你为什么把这东西放在家里?”
听到她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背后,哈利吓了一跳:“因为我喜欢做男人会做的事。”
哈利转身。她已脱了毛衣,站在门廊,一只手放在腰际,另一只手高举,扶着门框。哈利在最后一刻把自己想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的目光压住了。
“我在奥斯陆健身俱乐部买的。这会是件艺术品,一件设备,就像‘握手箱’,这个我想你也没忘吧。”
“你是指桌上那个可以把手从帘子里伸进去的箱子?箱子里有很多可以让人握住的假手?”
“也可以摸、挑逗或拍掉。那些手里面装了加热器,保持在人体的温度,结果畅销得很,不是吗?大家以为有人躲在桌子下面。跟我来,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他跟着她走进最里面的一间房,她拉开拉门,牵起他的手一起走进黑暗。灯光亮起时,哈利开始只盯着那盏灯。这盏镀金的落地灯是女人造型,它一手拿着天平,一手拿着把剑,三个灯泡分别装在剑、天平和女人的头旁边。哈利转过身时,发现每个灯泡都照着一幅油画。其中两幅画挂在墙上,第三幅显然还没完成的则搁在一个画架上,左边墙角钉了个调色盘,上面有几块黄色和棕色的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