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马头星云(第5/7页)
“你可能是对的。”哈利说,“如果洛斯克想要复仇,不需要警方帮忙。假设这些只是谣传,那如果列夫没涉案,又为什么要选他?”
“一时兴起?”
哈利摇头:“洛斯克是有长远目光的人。他不会毫无理由就说出错误人选。我不确定屠夫是独自作案的。”
“什么意思?”
“也许有别人帮忙谋划。进口枪械的网络、逃亡车、掩护用的公寓,或是偷偷在事后把衣服和武器弄走的清洁工。还有洗钱的人。”
“洛斯克?”
“如果洛斯克想混淆视听,让我们不去找真正有罪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叫我们去找一个没人知道去向、已经死亡下葬,或是换个新身份住到国外的人,一个我们搜查时绝不会把他排除的嫌疑人。他可以让我们费尽力气找人,却避开他的手下。”
“所以你认为他在说谎。”
“每个吉卜赛人都说谎。”
“哦?”
“这话是洛斯克自己说的。”
“那他倒是挺有幽默感的。再说,要是他已经向别人撒过谎了,又为什么不对你撒谎?”
哈利没有回答。
“终于有空隙了。”贝雅特说着轻踩油门。
“等等!”哈利说,“右转,去芬马克街。”
“噢。”她惊慌地说,转上德扬公园前方的一条路。“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特隆德家里拜访一下。”
网球场的球网被撤掉了,特隆德家没有窗户亮着灯光。
“他不在家。”贝雅特按了两次门铃之后说。
邻居的窗户是开着的。
“特隆德在家。”细细的声音来自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哈利觉得跟上次相比,这张脸的颜色更深了一层,“他只是不开门。你一直按铃不放,他就会出来了。”
贝雅特按住门铃,他们听到震耳的门铃声响彻全屋。邻居的窗户关了起来,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和无神双眼下的一对黑眼袋。特隆德穿着黄色的睡袍,一副睡了一个星期、现在才起床,却还嫌没睡够的模样。他一言不发地举起一只手,招手要他们进来。阳光照在他左手小指的钻戒上,闪了一下。
“列夫很不一样。”特隆德说,“他十五岁时就想杀人。”他对着空中微笑,好像在回想一段甜蜜的记忆。“我们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基因。他没有的,我有,反之亦然。我们在雾村路上的这栋房子里长大,列夫是这一区的传奇人物,但我只是列夫的跟班。我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学校里,列夫下课时间上了学校的屋顶。那是一栋四层楼建筑,没有一个老师敢上去带他下来。我们站在下面欢呼,他伸展双臂挥舞。现在我还能看见他的身影映衬在蓝色的天空下。那时我并不害怕,我没有想到他可能会掉下来。我想大家当时都这么觉得。列夫是唯一一个不向特拉沃路公寓的高斯顿兄弟屈服的小孩,即使他们至少大他两岁,还在少管所待过。列夫十四岁时就把我爸爸的车开到利勒斯特伦,回来时带了一袋从车站杂货店偷来的零食。我爸爸什么都不知道,列夫把甜食给了我。”
特隆德似乎想笑。他们都坐在餐桌旁,特隆德冲了杯巧克力。他站着凝视装可可粉的锡罐好一阵子,才把可可粉倒出来。有人用毛毡笔在锡罐上写了“可可粉”一词,那是工整的女人的笔迹。
“最糟的是,列夫本可以有一番成就。”特隆德说,“他的问题是太容易厌烦。大家都说他是斯凯特运动俱乐部多年来最有天分的球员,但他入选国家队时,他甚至懒得出席。十五岁时,他借了一把吉他,两个月后就在学校里表演自己写的歌。之后有个叫瓦克塔的人问他要不要加入吉洛德镇的乐队,被他拒绝了,因为人家不够好。列夫是有能力做任何事的那种人。只要乖乖做功课、不要老是逃课,他可以轻松完成学业。”特隆德露出扭曲的笑容。“他给我偷来的东西,要我模仿他的笔迹,替他写作文。至少他在语文上的分数是保住了。”特隆德笑了,但马上又恢复严肃表情。“然后他玩腻了吉他,开始跟亚沃住宅区的一帮大男孩混。他似乎从不觉得放弃已经拥有的东西有什么危险,反正转个弯总会有其他更好的、更刺激的东西。”
“这么问一个做弟弟的可能很蠢,不过你觉得你很清楚他的为人吗?”哈利问。
特隆德想了想。“不,这不是蠢问题。是的,我们一起长大,列夫外向、风趣,不管男生女生,所有人都想认识他。但实际上他却是独行侠。他有一次对我说,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好朋友,只有崇拜者和女朋友。我对列夫有很多地方不清楚,比如在高斯顿兄弟来找碴儿的时候。他们有三个人,年纪都比列夫大,我和另外几个当地男生一看到他们过来就溜了,但列夫站在原地不动。五年来,他们一直痛扁他,后来有一天,年龄最长的那个男生单独过来了,他叫罗杰。我们像往常一样开溜,但我在屋子转角偷看。我看到罗杰躺在地上,列夫在他身上。列夫的膝盖顶住罗杰的手臂,手里拿了根棍子。我走近去看,他们两人只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那时,我看到列夫把那根棍子插进罗杰的眼窝。”
贝雅特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
“列夫非常专注,好像在做一件需要绝对精准和谨慎的事情。他好像想把眼珠子挖出来。罗杰在淌血,血从眼睛流出,滑下耳朵,从耳垂滴到柏油路上。周围静得可以听见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答、答、答。”
“你当时做了什么?”贝雅特问。
“我吐了。我向来不能见到血,我会头晕、想吐。”特隆德摇摇头,“列夫放了罗杰,跟我回家。罗杰的眼睛好了,但高斯顿兄弟再也没到我们的地盘来过。只是,我永远忘不了列夫拿着棍子的情景。只有那种时候,我才会想,这个哥哥有时候可能会成为另一个人,我不认识的人,只在偶然间毫无预期地来拜访。不幸的是,从那次以后,拜访次数愈来愈频繁了。”
“你说他想要杀一个人。”
“某个星期天早上,列夫拿了螺丝刀和铅笔,在铃环街上的一条天桥上骑车。你知道那种天桥吧?有点可怕,因为你要走在金属网格上,还会看到下面七米的柏油路。我刚说过,那天是星期天早上,附近没什么人。他松开其中一个网格的螺丝,留下一边的两颗螺丝,又把铅笔放在网格下的凹处。然后他开始等。先是有个女的走过来,根据他的形容,那女的看起来‘就像刚被人上过’。打扮得很漂亮,头发凌乱,穿了一只坏掉的低跟鞋,一边咒骂,一边一拐一拐地走来。”特隆德低声笑了,“以十五岁的人来讲,列夫真有一套。”他把杯子举到唇边,惊讶地望着厨房的窗外。一辆垃圾车停在旋转干燥机后方的垃圾桶前。“今天是星期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