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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罗伯特认为他可以帮她一把。他这个人就是心地太善良,总也无法拒绝类似这般合理的请求——而且她也说了,如果情况复杂,他随时可以抽身而出。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其实并非真想让她去找本杰明·卡利。尽管条纹西装那番话有些过分,他其实十分赞同她的观点。如果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要逃避惩罚,卡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在这方面可谓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你要是摊上麻烦事,自己又很无辜,感觉迷茫而不知所措,卡利那种冒冒失失的性格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弄巧成拙。
话虽这么说,他放下电话听筒时,还是希望自己表现出的形象能更加强硬一些,管他是加尔文还是卡利班,只要能让陌生女人退避三舍,别一遇到麻烦就跑来寻求他的庇护就可以。
罗伯特要去西恩巷的汽车修理厂取车,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不禁在想,“绑架”会摊上什么样的麻烦呢?绑架在英国法律中构成犯罪吗?她绑架了什么人?小孩吗?难道她绑架了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尽管拉伯洛路的那栋房子很大,她们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富有。又或者她看到某个孩子被其法定监护人“虐待”,所以把他绑来?这倒很有可能。夏普老太太脸上有种异乎寻常的狂热;玛丽恩·夏普本人更甚,火刑如果没有被废除,妥妥地会成为她的常用道具。嗯,应该就是这样,她可能是好心办坏事了。“意图剥夺亲生父母或法定监护人的监护权”的拘禁?这会儿他真希望自己记起的法律条文能多一点儿,再多一点儿,因为在这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实在记不清这是严重犯罪,需判处拘役并立即执行,还是行为不当的轻罪。自1798年12月起,布莱尔&海伍德&贝内特律师事务所就不再存有“诱拐和拘禁”这类案件的档案。当时一个叫雷索斯的乡绅喝了点儿酒,愣是在格雷顿家的舞会上把人家的小姐抢走了,他把年轻的格雷顿小姐放在马鞍上,踏着滚滚的洪水逃之夭夭。当然,那乡绅的动机倒是路人皆知,毋庸置疑。
啊,既然这事惊动了苏格兰场,她们的动机迟早都会明了。说到苏格兰场,罗伯特其实感觉有点儿震惊,到底是怎么样的孩子这么重要,连总部都插手了?
到达西恩巷时,毫不意外地,他又一次被卷入那场旷日持久、轰轰烈烈的商业骂战,好在他跑得快,总算是“逃过一劫”[词源学家说“Sin”(西恩巷的西恩)只是对“Sand”(沙土)的误用,但米尔福德的居民显然有更好的解释,他们一致认为这条小路是原罪的罪魁祸首,因为小镇后头那片低洼的草地上建起廉租房之前,一对对的情人就是踏着这条小路钻到伍德高地小树林]。不太宽敞的小路两旁面对面坐落着两大冤家,一方是本地的车马行,另一方是镇上新建的汽车修理厂,这两家每天都吵得不可开交,大有此恨绵绵无绝期之势。今天汽车修理厂让马匹受惊了(车马行声称),明天车马行的稻草饲料堵路了(汽车修理厂不甘示弱)。而且,因为汽车修理厂的老板比尔·布拉夫和斯坦利·皮特斯从前是皇家电气和机械工程兵和皇家通信兵,而车马行的老马特·埃利斯以前是国王骑兵卫队的士兵,后者天天指责前者毁了骑兵,糟蹋了文明。
冬天他会去租马打猎,车马行那群骑兵的忠实拥护者逮到机会就在他耳边絮叨汽车修理厂的不是;剩下的时间,他要去擦车、加油、润滑、取车,这时就不得不忍受皇家通信兵阵营对车马行一轮轮的言语轰炸。今天,汽车修理厂这帮人想弄明白诽谤和侮辱有何区别,怎样算是损害名誉罪;还问说别人是“补锅匠,只会跟锅碗瓢盆打交道,分不清坚果和橡子”算不算损害名誉。
“我也不太清楚,斯坦利,我得好好想一下。”罗伯特有些着急,边敷衍地回答,边发动起车。狭窄的小路上挤着不知打哪儿回来的三匹马,马背上载着两个小胖孩和马夫,罗伯特只得等他们都过去才开车拐到商业街上(“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斯坦利在后面喊道)。
沿着商业街一路向南,店铺渐渐稀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普通的住宅区,起初,那些房子出门便是人行道,再往前,房子离人行道远了一些,门口有了门廊;住宅区前面是漂亮的别墅区,别墅带着花园,花园里种着树;再往前行,视野一下变得开阔起来,广袤的乡间田野如一幅画铺展在眼前。
这个乡村以农业为主,大片的田地上镶嵌着一道道树篱,中间零星点缀着几栋房屋;这个乡村富裕又孤单,独行的旅人走过数里也难见一个人影。自玫瑰战争以来,这里呈现在世人眼前的一直是宁静与自信,辽阔的田野一片接一片,长长的地平线绵延远方,仿若被光阴忘却,成了亘古不变的风景,只有那根根矗立的电线杆出卖了时间。
地平线的尽头就是拉伯洛。拉伯洛有自行车、轻武器、镀锡大头钉、考恩家的蔓越莓果酱,还有上百万人摩肩接踵地挤在脏乱的红色砖瓦房里,他们内心沉睡的对草原和大地的原始渴望会定期苏醒,然后勇敢地打破界限,他们追求自然的风景,也向往现代的生活,旁边的米尔福德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们的地方。拉伯洛的人们度假时会选择有山有海的西部,无人打扰的东部和北部,寂寞,宁静,不惹红尘,仿佛还处在远古时期,这里无趣,却因此被拯救。
沿拉伯洛路行驶两英里就能看到传说中的法兰柴思,那栋大名鼎鼎的房子就坐落在路边,一旁别别扭扭地杵着一个电话亭。那里原来是块空地,叫法兰柴思,摄政时期的最后几天不知被谁买了去。后来空地中央立起栋素净的白房子,房子四周围着一圈又高又结实的砖墙,砖墙正前方临街的位置开了门口,装着两扇齐墙高的大铁门。法兰柴思与常见的乡村房屋截然不同,它的屋后没有农舍,也没有通向外面田地的侧门;该有的马厩倒是没少,但是建在墙里头。整个地方就像孩童遗失路旁的玩具,无人理睬,孤孤单单。印象中,罗伯特记得那里曾经住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说不定他就是法兰柴思的幕后买家,谁知道呢!以前,米尔福德的居民谁也没有见过住在法兰柴思的人,因为他们购物从来都是去哈姆格林,那个村子在靠近拉伯洛的那一边。后来,老头过世,玛丽恩·夏普和她母亲继承法兰柴思,她们母女倒是转移了阵地,常常到米尔福德进行早间采购,时间一久,人们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