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7页)
“被杀的是张道明、任达亮和黄光荣。三个人都有枪。但他们的托卡列夫都没有发射过,而杀手射出的子弹都集中在他们脑袋和腹部。报案的是住在隔壁听到枪声的人。五分钟后,离得最近的巡警就赶到了现场,可是那时候杀手已经不见了。没留下指纹,也没留下弹壳。你觉得那帮整天舞着青龙刀的小角色有这种本事吗,那肯定是职业老手做的。”
铃木用日语发音念出了那些中国人的名字。泷泽在脑中将其一一置换成普通话,才总算想了起来。任和黄——那两个正是张道明的手下。
“我可没听说有那种人来到歌舞伎町啊。”
他的思绪突然回到两年前。在东京医大旁边死去的孙淳——当时上海老大的保镖是名副其实的专业人士,都是退伍军人。根据警方的调查,孙淳是被坂本富雄杀死的。可是,歌舞伎町却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杀死孙淳的是刘健一,一个小心眼儿的二道贩子。一切只是传闻。
“我说,你怎么又关心起这个案子了?”
“还不是北京帮的那个崔虎,他让我查这个案子的。照他的说法,是帮里有人把张道明卖给了上海那帮人。”
“那就是说,这是北京帮和上海帮的斗争?”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北京帮的内讧,上海帮现在根本没余力招惹北京帮。不过我听的也是传言。”
“上头认为这是两帮在斗。”
“你觉得不是吗?”
“现场到处散落着柏青哥的伪造储值卡,有数千万之多吧……我也不太清楚。那帮中国人的想法总是颠三倒四的。”
“太奇怪了。不管是北京帮的人干的,还是上海帮的人干的,都不可能把储值卡留在现场啊。”
“上头那帮人说,可能是没时间拿走。”
“太蠢了……杀手用的枪是?”
“托卡列夫。以前没出现过。”
从未出现在任何案子里的托卡列夫。那种枪现在是个人就能弄到手。杀手走进房间,飞快地打死了三个人,捡起弹壳,离开房间。泷泽在脑中描绘了一下那幅场景——可惜他没有成功。
“还有别的线索吗?”
“没了。这起案子有中国黑帮牵涉其中,我们是没办法了。一点儿情报都打听不出来。无论我们的人说什么,他们都只会说,我不懂日语。”
铃木抽出一根烟,那是他自己带来的。点燃后,他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股浓雾,飘浮在店中。
“说了也没用。日本的法律在这里的中国人小团体面前是不通用的。”
“也许吧。唉,反正有线索了我再通知你。你也……”
“总之就是以物易物呗。”
“就是这么回事。”
铃木站起来,对那个俨然小混混的服务生挥挥手,说“替我问候宫田”,然后便走了出去。
05
不知该去往何处。他被某种神秘力量引向了歌舞伎町。他在靖国大道和职安大道之间闲逛,刻意避开了“药房”。
他经过电话俱乐部、大保健、土耳其浴,拉客的人团团围了上来,又齐齐退去。居酒屋、电影院,浓妆艳抹的女人,目光呆滞的男人,一一在秋生面前穿过。
刚离开公寓时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违和感。为什么杨伟民突然改变了以往的做法呢?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像闭着双眼走在浓雾之中,就算睁开眼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在被浓雾遮盖的视野中,浮现出一个个名字。刘健一、周天文,他们都是杨伟民的儿子。他不知道那两人身在何处,杨伟民没有告诉他。可是,他们一定都在歌舞伎町。如果找到他们,或许就能问出杨伟民究竟想干什么。
真纪的尸体。沾染了那个浑蛋和秋生的精液,一点一点地腐烂。浑蛋的尸体被扔在了浴室里。他不吃不喝,盯着真纪的尸体,眼看着她散发出恶臭,渐渐腐烂。
杨伟民突然出现,带走了秋生。杨伟民,中药店的店主,歌舞伎町所有台湾人的老大。他稳稳坐镇于歌舞伎町,眼中透出阵阵寒光。这里的台湾人,无论平民还是流氓,都不敢违抗杨伟民。他曾经听母亲说起过杨伟民。她说:有困难就找杨伟民,只要是台湾人,他都会帮忙的。
杨伟民把秋生从真纪的尸体旁拽走,给他洗澡,给他喝粥,给他干净的衣服和新家,还给了他新的生活。
你是怎么知道那间房里躺着一具尸体的——秋生曾问过杨伟民。杨伟民只是微笑,并不回答。但他后来知道了,凡是跟着日本人做色情买卖的台湾女人,杨伟民都会派部下定期去打探她们的情况。为的就是防止那些女人被欺负,又或者,是打探女人的常客对杨伟民是否有利用价值。
秋生被送到了在吉祥寺经营一家中华料理小店的台湾夫妇那里寄养,同时也上起了学。几年后,他拿到了一张直达台北的机票。
他在台北参军,三年后退伍,又被杨伟民叫回了歌舞伎町。在那里,他接到了替杨伟民当杀手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在台北搞砸了任务的流氓。台北的老板们十分气愤,杨伟民为了平息他们的怒气,就接下了那个任务。他最拿手的是用匕首。不久后,他就在大久保的黑暗角落中伺机而动,切断了目标的颈动脉。他并没有感到恐惧,只在目睹男人的脖颈喷出鲜血的瞬间,感到股间的男根胀痛勃起。
杀手。他的身份只有杨伟民才知道。杀人,拿钱,藏身。在歌舞伎町,在横浜,在台北。他带着片刻不离手的犬类图鉴,到处杀人。这就是他的生活。
在这样的生活里,他渐渐熟知了两个名字,那就是刘健一和周天文。杨伟民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是杨伟民与日本人生下的混血儿,平日与父亲针锋相对。
得知二人与杨伟民的关系时,他心中涌起了憎恶和艳羡的黑潮。秋生是杀手,健一是二道贩子,天文是平民。他们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相同呢?为何只有秋生不能一直待在杨伟民身边?杨伟民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也并不告诉他其余二人在哪儿。秋生总是不厌其烦地问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想见那二人。
秋生走在区政府大道上,旁边是一家室内棒球馆。金属球棒击球的钝响过后,一阵上海话传了出来。秋生回过头。身后是两个女人,似乎正在相互埋怨。
“不好意思,我该去哪儿才能找到刘健一先生呢?我有东西想卖给他。”
话到嘴边,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流了出来。女人们闭上嘴,像是吓了一跳。她们看着秋生,很快又露出了献媚的神情。每个女人见到秋生都会这样,有时候连男人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