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11页)

“你好,我找谢圆先生。”

那头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田中,是谢圆先生的朋友。”

“是什么样的朋友?”试探性的问题。

“那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快把谢圆给我叫来。”

泷泽模仿起了黑道的说话风格。

“非常抱歉。”女人不为所动,“谢圆不巧外出了。”

“我找他有急事。他不是有手机吗?快把他的号码告诉我。”

“非常抱歉,我不方便告知。”

“喂——”

电话被挂断了,泷泽只得离开电话亭。他快步走上楼梯,很快便看到了与大门风格十分不相称的“中华人民战线”门牌。泷泽连门也不敲,径直走了进去。

狭小的房间中坐着一名素颜的妇女,正对着话筒用普通话飞快地说着什么。

“我觉得那人是个黑社会,虽然人家说他是谢圆的朋友。你说,谢圆是不是被黑社会给抓走了?”

他关上门,女人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惊讶的目光投向泷泽,她条件反射性地放下了话筒。

“你是谁?!”普通话。泷泽轻轻皱眉,装出听不懂的样子。女人又用日语说了一遍。

“你是哪位?”

“失礼,我是新宿警署的铃木。”

他从内袋里掏出警察手册。那是他从警察周边饰品店搞来的假货。只要不翻开,一般人看不出有诈。

“有事吗?”

“你的姓名?”

“林明季。”

“职业?”泷泽很快又问了下一个问题——这就是警察的做法,不管什么事情,先一股脑儿地问一堆问题,不给对方任何思考的时间。

“你为什么要问那些?我什么都没干。”

不安和愤怒让林明季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失礼了。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了被中国人骗走钱财的报警,经过一番调查,好像与这里的成员有些关系。”

“那肯定是假的。我们只是在认认真真地搞运动,根本不会去犯罪。”

“不好意思,请问你持有外国人登录证和护照吗?”

泷泽默不作声地接受了对方反抗的目光,女人的视线很快软了下去。她把手伸向桌上的包。

林明季,籍贯北京,三十四岁,现居住于东中野。泷泽牢牢记下了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谢谢了。”结束警察问话的流程,把对方恐吓一番后,泷泽马上改变了态度,“唉,其实我们也不认为‘人战’的成员会做那种事情。但这毕竟是工作,请你见谅。”

他交还登录证的时候,发现林明季的手明显在颤抖着。

“我还想问问,到哪儿能找到谢圆先生呢?”

“他现在不在东京。”

回答问题的语速太快了,林明季明显在隐瞒什么。

“哦,那他在哪里?”

“在大阪,他去跟那边的朋友聚会了。”

“原来如此,那他什么时候回东京呢?”

“这礼拜他都会待在那边。”

“那我下周再来拜访吧。啊,请你不要把警察来过的事情说出去哦。我只是过来问问话而已。”

“我知道了。”女人的话全是瞎扯。尽管如此,泷泽还是对她露出了微笑。

09

涩谷、青山、六本木。离开“台南好吃”后,他就被带着各处去购物了。家丽对待秋生如同对待空气,只在试穿的时候叫他一声。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秋生实话实说了。

“秋生品味不错啊。”

家丽勾起了嘴角。但她的目光依旧冰冷如雪。每当看到那双眼睛,真纪的亡灵就会在秋生脑中复苏。

——学习好又怎么样,别洋洋得意。不管你怎么努力,都只是个下等的中国人。

——不愿意你就回台湾去啊。我乐得耳边清净。

憎恶、侮蔑、恼怒。真纪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秋生身上,甚至不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在流血。

家丽在六本木的十字路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秋生赶紧甩甩头,将真纪的亡灵抛到脑后。家丽不是真纪。她们一点儿都不相像。

他将购物袋一股脑儿塞到后车厢里,坐到了家丽身边。他心神不定地看着四周,胸中冰冷得如同寒冬。我不是拎包的,两手塞满东西怎么当保镖——但家丽对此充耳不闻。

“你的意思是说,那都得我来提啦?”家丽用看奴仆的目光看向秋生。秋生一时无法反驳。

出租车悄无声息地启动。目的地是新宿,家丽要先回公寓一趟。待她休整一番后,二人再出去晚餐,然后就要去上班了。据说家丽的工作是在一家高级酒吧里当老鸨,里面的陪酒女都是来自大陆、台湾、香港和东南亚的女性。家丽花大把金钱将她们打扮得艳丽逼人,专门去伺候那些有钱的日本人。

以前我也是被卖的一员——坐在青山的咖啡厅里,家丽如此说道。她似乎想试探秋生。

“秋生的日语讲得不错,在这待了很长时间吗?”

出租车缓缓向新宿驶去,车流时进时止。家丽正看向窗外,她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打发时间。“我刚满十岁不久,就跟母亲一块过来了。除去回台湾服役那段时间,我在日本已经待了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秋生已经三十多岁了?”

“今年三十一了。”

家丽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秋生。

“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

“我经常被人说长得小。”

“不是长得小的问题。你看上去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少爷嘛。”

“小姐您也很年轻啊。”

“你觉得我有多少岁?”

“二十二三吧。”

家丽高兴地笑了起来。

“说谎也不打打草稿。我都已经二十八了。”“可是,看起来真的只有二十五岁上下。”

“我们别聊年龄了,越聊越伤心。你为什么会到日本来呢?”

“我父亲患癌症死了,因为他生前是个流氓,没有资格买寿险,所以他死后,我和母亲就身无分文了。那时台湾人把日本说成了黄金的国度,我跟母亲就东拼西凑地买了两张前往日本的机票。”

从台北到东京,再到新宿,这是来时的路线。母亲——李美娜当时三十三岁,要是画个妆,看起来就只有二十五岁上下。于是,她顺利地在歌舞伎町的台湾酒吧里找到了工作。后来,真纪就出现了。

某日,李美娜把那个小混混带回了家。井上昭彦。那是个连黑道都算不上的小混混,他的女儿就是真纪。真纪比秋生大三岁,染着红色的头发,把眉毛修得又细又长,身穿裙长及地的制服裙子,拎着个压得又扃又破的书包。书包里只有香烟,没有教科书。她总是随身带着两枚粘在一起的刀片,还浑身散发着香蕉水的气味——真纪只有在吃豆包[1]吃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才会对秋生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