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奶奶(第5/5页)
“孩子跟妈妈分开是不好的。”萨拉自言自语嘀咕说。
她的双眼泪盈盈的。
直到大概十四年之后,萨拉去世,大家才发现那个文雅秀气、偶尔来看她的侄女,其实是她的女儿,套句萨拉年轻时期当时的说法,是“孽种”。她服侍了六十多年的女主人一点都不知情,被她瞒得紧紧的。唯一能记起的是,萨拉很少休假,但有一次休假时她病了,因此延期回来。除此之外,那次她回来时也瘦得很不寻常。萨拉为了守口如瓶而产生的心中痛苦,以及暗地里所忍受的绝望之情,永远成了谜。她守着秘密,直到死后才被揭开。
J.L. 评
说也奇怪,偶然的、不连贯的片言只语,竟能让事物在你的想象中鲜活起来。随着西莉亚告诉我这些人的事情时,我深信自己对这些人看得比她还更清楚。我仿佛看见了那位老奶奶——那么精力充沛,充满她那时代的精神,幽默尖刻的口才,对待佣人的盛气凌人,以及对待可怜缝纫妇的慈祥。我更可以看到老奶奶的母亲——那个纤弱可爱、“很享受她那个月子”的人。这里可以留意到对男女描述的不同。太太死于体衰,先生则死于百日痨,那个丑陋的字眼“肺结核”从头到尾没有入侵过。女人因为体衰,男人因为百日痨而死。也不妨留意一下,有一点很有趣:这样一对患有肺病的父母,儿女的生命力却很强。我问起西莉亚时,她告诉我,曾祖母的十个儿女之中,只有三个早死,而且是意外身亡——一个当水手的儿子死于黄热病,有个女儿死于马车车祸,另一个女儿死于产褥,其余七个全都活过了七十岁。我们真的懂得遗传之事吗?
我也很喜欢她描述那栋房子的画面:有织花纱窗帘和针织品,以及结实有光泽的桃花心木家具,房子有个性。那一代的人很清楚他们要什么东西,到手之后就很享受它,而且也乐于不遗余力地保存、维护它们。
你留意到了吧?西莉亚描述奶奶家的房子远比自己家要清楚得多,这一定是她刚好到了会留意事物的年纪时去了奶奶家的缘故。她描述自己家是人多于地的:保姆、龙斯、横冲直撞的苏珊、鸟笼里的小金。
然后她观察到了母亲,这很有趣,仿佛之前她从来没发现过母亲似的。
至于米丽娅姆,我认为她有很鲜明的个性。我窥见的米丽娅姆很让我着迷,想来她具有一种西莉亚未曾遗传到的魅力。即使在写给小女儿信中的老套字里行间(像这种“定期家书”,在道德心态方面是充满压力的),即使,就像我说的,在那些惯例教小孩要乖乖听话的教训之中,真正的米丽娅姆仍然不时流露出来。我喜欢那些昵称:宝贝小羊儿、小鸽南瓜;还有那抚爱:突然紧紧地抱一下。这不是个婆婆妈妈或感情外露的浮躁女人,而是一个具有奇异直觉理解力的女人。
父亲就显得比较模糊不清。他在西莉亚眼中是个有棕色大胡子的巨人,懒洋洋、脾气好,充满乐趣。听起来他不像他母亲,可能是像他父亲,在西莉亚的描述中,这位祖父是以玻璃中上了蜡的花冠为代表。我猜想,西莉亚的父亲是个人缘很好的人,比米丽娅姆更有人缘,但却没有米丽娅姆的那种魅力。我想西莉亚比较像父亲,包括她的柔顺、平和以及体贴。
但她也从米丽娅姆遗传了某样性格:很危险的深情。
这是我的看法,也可能是我想象出来的……毕竟,这些人物都成了我的创作。
[1]百日痨,恶化极快的肺结核别称。
[2]英国从亨利八世脱离罗马教会,宗教领袖为国家君主,因此这里指的是英法之间的宗教歧见。穿紫朱衣服的女子典故出于《圣经·启示录》。
[3]挑签子,把几十支细签抓住,然后突然放开倒成一堆,玩者须小心从中抽出一支而不造成别支倒下,否则就轮到对方挑签子。抽出最多支者胜出。
[4]克里比奇是一种由二至四人玩的纸牌游戏,每人发牌六张,以先凑足一百二十一分或六十一分者为赢家。
[5]“摩尔人的”(Moorish)和“欲罢不能”(moreish)谐音。
[6]法文pauvre可解为“可怜”,亦可解为“穷”。
[7]米迦勒节(Michaelmas Day),九月二十九日,为纪念天使长米迦勒的基督教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