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余生妈妈(第8/9页)
我说道:“你叫长沼信次,是专门物色人妻进特种行业的对吧?”
信次不满地大吼道:“你们对我做这种事,不怕会有什么下场吗?丰岛开发可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到最后的最后,还是一样满口谎言哪。”
我抽出手机,这一次要打给真正的教母——雪伦吉村。她是丰岛开发的老大多田三毅夫不知道第几任的老婆。以前我曾经因为他们两人的次子广树被绑架的事件和他们牵扯上关系[4]。昨晚,我已经把事情先和他们商量好了。我帮艺人雪伦想的台词是这样的:“照这些人讲的去做。如果不听我和多田的话,你在池袋这里会待不下去呦。”
信次的脸色又变了。大概是因为搞不懂我和老妈的真正身份吧。保险起见,我又加了一句:“如果不想被丰岛开发禁止进出那些店,就不准再对小由出手。听到了吗,长沼?”
他默默地点点头。
我也对小由说:“你也是,这样子可以吧?”小由流着泪点了头。一志举起双手,做出“万岁”的动作。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懂这个动作的意思吧?
走出北口的咖啡店后,我们回到我家的店。只花了区区三十分钟而已。老妈对着打算回家的小由说:“我有话和你说,上二楼来。”
小由和老妈先上了楼梯。我折了一根香蕉准备交给一志。三岁小男孩的身体僵硬起来,这是我至今未曾见过的反应。
“不要怕,只是香蕉而已。”
一志惶恐地接过香蕉。
“给我看一下。”
我卷起一志长袖T恤的袖子,确认他那细细的手臂上头有几个淤青。我又看了另一只手,这边也有几个淤青。
“很痛吧。是妈妈对你凶吗?”
一志紧握着香蕉,抬头看向我。
“一志,坏孩子。妈妈,没有错。”
这已经不只是人渣般特种行业猎人头者的事了。我于是抱起一志,走上楼梯。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东西?一志像羽毛枕一样轻。
小由与老妈在建好超过二十年的餐厅兼厨房里交谈。小由哭着说:“发生那件事故后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孩子很重要,我也很爱他啊。可是就算我为他奉献一切,别人也只会说‘那是理所当然’而已呀。晚上我没睡去工作,白天又带孩子,想出去玩一下,别人就说你不配当妈妈……”
小由瞄了一下一志后,别过头去。
“有时候,我会变得好恨这个孩子。要是没有他的话,我可以去找正式员工的工作,可以和朋友出去玩,可以和年轻女孩一样打扮入时,也可以谈恋爱。全都是被这孩子害的……都是被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的孩子害的……”
我让一志站在椅子上,卷起长袖T恤的袖子。我觉得自己的声音中并不带有责备的口吻。
“所以你就开始打一志?”
一志拼命解释道:“一志,坏孩子。妈妈,没有错。”
老妈看着小男孩,然后把视线转向我。那是我未曾见过的温柔眼神。老妈对小由说:“你说什么都觉得辛苦就是了。”
小由双手掩面,哭了出来。“很辛苦啊。就像那个男人讲的,我站在悬崖边。”单亲妈妈从指缝间看着自己的孩子,喃喃说道:“或许我已经在堕落了。”
“这样啊。”
我想不出什么解决之道。这个世界是由没有出口的悲伤与贫困构成的,没有人能够设法解决这些问题。
此时,老妈说:“既然如此,你就舍弃孩子吧。”
她在讲什么啊?我和小由吃惊地凝视着老妈。老妈凝视着我,又露出了笑容。
“照现在这样,你会活不下去,或许会把孩子杀了,也或许会把自己卖了。既然这样,就舍弃孩子吧,像我以前那样。”
可是我没有被舍弃过的记忆。
“因为你是努力到快撑不下去了都还无计可施,所以就算你舍弃孩子,也没有人会责备你的。而且虽说是舍弃,也不过是在你重建生活之前暂时托给别人而已,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我已经和以前认识的社工人员讲好了。”
老妈凝视着我说:“阿诚的爸爸在这孩子出生后不久就因为事故去世了。虽然留给我这家店,却也背了一屁股的债。我只能一个人工作,所以把还是婴儿的阿诚托给别人照顾。从他刚出生起整整两年,我连奶都没喂过就舍弃了他。我想过好几次,自己是个糟糕的妈妈,自己舍弃了孩子。可是,我没有被这种想法打败。那段期间我拼命工作,存到了还债的钱,然后我就好好地把他给接回来。”
我既无记忆,也是第一次从老妈口中听到这件事。
“他就这样长大成人,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只要池袋这里有人碰到麻烦,不管自己如何,他都会到处奔走,帮忙解决。他已经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男人了。你听好,小由。只是稍微舍弃一下孩子,没关系的。他们自己会好好长大,也会开始讲些难听的话,说什么‘死老太婆’、‘去死’之类的。”
我不想被老妈看见眼泪,脸朝下看。一志自己爬下椅子,移动到小由脚边去。他用还留有淤青的手臂抱住了妈妈的脚。
“妈妈,没关系。妈妈,没有错。”
小由蹲了下来,紧紧抱住三岁小男孩。为了不惊动小由与一志,我往自己的房间移动。因为洗好脸后,还得要回去看店才行。
结果,小由把一志托给了社福机构。时间以一年为限,这期间她决定存托儿所的钱。据说,还有很多单亲妈妈不知道有公家资源可以提供协助,把生活和育儿全都背负在自己肩上,结果家庭渐渐毁坏。日本单亲妈妈的年收入,在仅仅四年前的调查中,平均是一百六十万日元。据说离婚后好好支付抚养费的男人,只有一半以下。全球排名第二的经济大国就是这种现况。在这种年收入下,“连糊口都很勉强”是毫不留情的正确描述。我觉得,如果孩子们是日本的未来,我们一定还有可以采取的对策才是。
就在染井吉野樱染上的不是花的颜色,而是水彩颜料那种绿色时,小由穿着求职用套装到我们店里来,一志则没来。老妈对她说:“很适合你呢。要去面试吗?那你要有活力一点啊!”
我向她递出串好的网纹香瓜串。小由前倾着身子吃下香瓜,小心没让汁滴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很感谢。我好尊敬阿诚的妈妈。今后我要接受的不是合同工也不是非正式员工的考试,而是正式员工的测验。虽然只是货运公司的事务工作,顺利的话,可以有两倍的年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