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清洁队(第7/8页)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人给我好条件或资金,但我还是稍微懂得当儿子的心情。

“任何做孩子的,都会想要只靠自己的力量做些什么事。和文的父亲很成功,甚至盖了这样的大楼。和文不也是想要做些自己做得到的其他工作吗?只不过……”桂Reliance的社长看向我这边。窗外是一整片豪华绚烂的半个东京。

“只不过什么?”

“他想采取的,或许不是像你那种朝天空高高延伸的方式,而是紧贴在地面上的方式。他做的或许赚不了什么钱,但今天下午有个头脑不好的小伙子拜托我,他说对池袋这里而言,和文是个相当重要的人,因此希望我务必要把他带回来。我可以问您一件失礼的事吗?”

个人资产一兆两千亿日元的开发商静静地点点头。

“如果您像和文那样被绑架,会有几个与您没有一毛钱利害关系的人,帮您讲这种话呢?对您来说,他或许只是一个莫名其妙、没有出息的儿子,但我在池袋却认识几百个会为和文讲这种话的小鬼。这不就表示您的儿子其实是很富足的人吗?”

启太郎保持缄默,没有回答。就好像艾尔·帕西诺在《教父》第二集中下令处决家族成员时的表情。如果这样讲他无法理解,也没办法。

“我先告辞了,明天见。”

就在我欠身准备离开时,中城的国王背对着我说:“无论到几岁,有些事还是得要有新的想法才行啊。”

我再次鞠了躬,离开了国王的起居室。

第二天上午,我一开水果行,手机就响了。

“是我。”池袋到底有几个国王啊?这位不是建筑开发的国王,而是孩子王。

“你要蜂蜜B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我在装了三个大玉西瓜的瓦楞纸箱上坐下。这箱西瓜随便一个都有二十公斤。

崇仔的声音好像一根快活的冰柱一样。“你听好,他们检视名册后,找到了和文事件发生后就不见踪影、素行不良的三名小伙子的名字。”我想起最初打算夺走赎金的那三个人。Bingo!

“这几人都住在同一栋公寓,靠着搬家与工厂的活计过着勉强糊口的日子。住址在板桥区的相生町。”国王讲了门牌号码与公寓的名称。

“阿诚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袭击对方一下?”低低的笑声,似乎是真心愉快。

“等一等。我稍微有一些想法。那些家伙固然没大脑,但光是抓到他们,问题也不会解决。给我一点时间。”

“可以啊。我就奉陪吧。”真是个很懂事的国王。

我试着找寻柔性解决的方法。

这次不能光是解决事件而已,我还希望能为扭曲的父子关系架起桥梁,让桂Reliance这台大机器为池袋而运作。我一面切着香瓜一面想着的就是这样的事。而且,如果只解决绑架事件,你也会觉得很无聊吧?

然而,现实永远都超乎我们预先的想像。解决事件的关键,居然在桂Reliance社长的脑子里。虽然,当事人原本完全不期望发生这样的状况。

我第三天到中城去了。毕竟也去惯了,我已经看腻了夜景,几乎不会去看窗外了。在约好的晚间十一点,第一封邮件寄来了。

信封的准备与邮政信箱的确认已经完成了吗?

今天会是最后一封邮件吧。

阿诚,辛苦你了。

他的用词好像在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样,得意忘形!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向自己下手了。确认过液晶画面后,启太郎离开了桌子。我正打算回信,指尖放在键盘上。

那时候,我听到类似废弃物在下水道流动般的咕噜咕噜声。我头一抬,在窗边的启太郎整个人趴在地上,头无力地垂着,还在地毯上吐了。不只有东西从嘴巴排出体外而已,昂贵的夏季西装也被小便弄湿得黑了一片。角田大叫道:“是脑中风!我以前的主管曾在我眼前因此而过世。赶快帮忙叫救护车!”

对于爆发性的脑血管破裂,一兆两千亿元的个人资产,似乎也一样完全无效。社长室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失去了镇静。秘书室不知道谁用手机打了119。出于当下的判断,我决定变更邮件内容。

不要再假装绑架犯了,和文。

刚才你父亲在我眼前倒了下去,似乎是脑中风。

现在正在叫救护车。

如果王八机还能用的话,赶快打电话来。

这是紧急状况。

在我寄出邮件十五秒后,社长室的电话响了。电话放在有床那么厚的黑檀书桌上,是我接的。

“我父亲没事吗?”是和文的声音。

“不清楚。无论如何,你马上过来。”

“知道了。但,你是从何时开始察觉到自己是和我在互通邮件的?”大家似乎开始注意到我在和和文通话。“从你把要求提高为以无记名公债支付三亿日元时开始,我就在怀疑了。好像是在板桥的相生町吧?因为住在那边公寓的家伙,不可能知道什么税务署的事啊。”和文轻轻地笑了。

“或许真的是这样啊。不愧是池袋麻烦终结者的第一把交椅。现在我要往中城移动了,如果中途你知道我父亲被送到哪家医院去,请你和我联络。”

“了解。”

那群人围住了依然倒在地板上的社长。我离开他们,等待着救护车到来。

都立大冢医院是位于南大冢的综合急救医院,也专设有脑神经外科。桂启太郎倒下三十分钟后,被送到了急诊室。脑血管破裂从发作开始的几小时最重要,重要到攸关性命。医生诊断启太郎是蜘蛛膜下腔出血,投以镇定剂后,让他在昏暗的治疗室里处于绝对安静的状态。手术是在确认脑内已经止血的第二天进行的,据说是以钛金属将动脉瘤夹闭的开脑手术。当然,我没有陪伴他手术。那是回来的和文的工作。

手术后几天,我出门到池袋中城去。

在有一整片绿色草地的公共绿地上,我在长椅上坐下后,和文从五十五楼的社长室下楼来。他穿着夏季羊毛的细条纹藏青色西装,打着藏青色丝质领带。衬衫是看起来忧郁的淡蓝色。我对着在我身旁坐下的新任专务说:“你父亲的状况如何?”

和文看着夜间的草木。

“讲话有些不清楚,左半身还留有麻痹,现在已开始做复健。那个人的意志真的很强,我并不担心。”

“这样呀,那很好嘛。”夏天的夜风吹过我们所坐的长椅,像是让人想起莫扎特嬉游曲,没有重量的舒服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