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欺师维纳斯(第7/9页)

我凝视着比基尼女郎的石版画,在十五秒内装出感动的样子。我呼出一口气,以不输业务小姐的夸张语调说:

“昨天妳带我看了很多画,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幅。”

惠里依在胸前双手合十,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岛先生的品味真好啊!今泉先生有这么棒的朋友,我实在很羡慕。”

这种台词,我在池袋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倒是常有人以“不要和那家店的小鬼往来”来描述我。我感到困扰般地说:

“因此,有件事想要麻烦中宫小姐。我想向清彦买这幅画,但到底要用多少钱来买比较好呢?再说,这是最后一幅,已经没有其它的了。”

桌上放着一幅画,两个男的与一个女的围着它。在画作的欢乐主题四周,空气突然凝重起来。惠里依保持着笑容,陷入沉默。这是当然的,毫无疑问,从来没有人问过这幅画的真正价值。毕竟,无论哪幅画,都是一律以五十万圆的折扣价卖出。

“请稍等一下,我问问店长就回来。”

惠里依最后也没忘记使用女人的武器。站起来时,充分让我们拜见了她的乳沟。

门一关,今泉胆怯地问:

“店长如果来了,怎么办?”

那正合我意。我以隔间外面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回答:

“我和你是爱好艺术的善良顾客,你觉得他可能赶我们走吗?我们手里可还有一幅仍在鉴赏期、随时可以退货的乔纳森画作喔。顾客就是神,对吧。”

这句话在资本主义的世界,相当于“万有引力法则”。不过,我个人倒是相当讨厌摆架子的客人。

“可是,这样欺负惠里依,好像有点……”

门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我压低声音说:

“你不是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吗?你买了三张骗人的石版画,给她一点压力不算什么吧。”

门开了,惠里依一个人带着不安的神情回来。没有店长,也没有其它业务小姐。赚不到钱的麻烦事,谁也不想淌浑水吧。如何对待顾客,反映了一家企业的文化。

惠里依一坐下,马上说:

“这幅作品已经属于今泉先生了,关于价格,只要由持有者自行决定即可。”

一定是店长教她这么说的吧?用词很一板一眼。我假装自己是一个完全不懂画作的天真小鬼:

“店长先生不在吗?我很想多了解关于这幅画的事。”

惠里依又把胸部靠在桌上了。她的乳沟直直地对着我,就像磁铁一样。乳沟上面躺了个银色十字架,晃呀晃的。我也是男人,因此现在才首度发现项链的存在。之前,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它的下方,真是难为情。

“可是,真岛先生,乔纳森·戴维斯还有很多其它出色的作品。除了今泉先生这幅画之外,要不要看看其它的新作品?我再带您介绍一次。”

她拚命想要让新来的冤大头上勾,我随口胡扯了几句。我最喜欢这种事了。“以前我是飚车族,当时交往的女生,就和这幅画一模一样。”

我指着身穿白色比基尼的女人。她是九头身,胸围与腰围相差将近四十公分。我当然不可能和这样的女生交往过,池袋怎么可能会有峰不二子[18]?惠里依装出一副佩服的模样。我以压抑情绪的低沉声音说道:

“可是,她死了。骑协力车的时候,车子翻了,她只戴着一顶工地用的安全帽而已……”

又隔了好一段时间。

“……是因为脑挫伤吗?”

“算是吧。”

身旁的清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我又轻轻踢了他的小腿,他才赶紧接着说:

“就是这样。那个女孩是像惠里依一样的美女。”

清彦说了一句和他不搭的即兴台词。我们也把身体探向桌前,不输惠里依。

“我非要这幅画不可。究竟要花多少钱买比较好呢?”

我双手交叉,抬头看着天花板,装出一副感动到不行的样子。回过头来时,惠里依皱着眉头,只有嘴角依然笑着,两个部位感觉不属于同一个人。

“我问过清彦,他说这幅画卖五十万圆。”

惠里依笑着点了头。

“是那样没错。”

我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就说了,我不能用五十万来买啊。清彦,你必须偿还的借款总额大概多少?”

他的头没有从桌上抬起来,直接说:

“我记得是一百六十万圆左右。”

维纳斯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在一瞬间的冻结后,她勉强回复了笑容。

“我刚才说过,关于价格,由您们两位自行讨论比较好。”

我凝视着惠里依的眼底深处。

“可是,我们对美术一窍不通。这种时候,请别人给点意见也不奇怪吧。而且,清彦买下这幅石版画才一个星期而已,就当成是售后服务,拜托至少给点意见吧?麻烦妳了。”

我将身体靠向悬臂椅。它的弹性很好,靠背处弯了下去。

好了,接下来要纠缠她几个小时呢?在她们用来禁锢别人的房间里,这次换我们来禁锢维纳斯了。

这种卖画方式再怎么形同诈欺,在销售手册里也无法预期这样的状况吧。接着,我开始和清彦瞎聊。

我们一面随意变换话题,扯远了之后,又把主题转回石版画上。干扰人家做生意虽然应该有个限度,但我们只是客人,而且完全没使用任何暴力。

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平常对冤大头做的事,现在轮到自己尝到那种滋味了。惠里依脸上的疲劳神色越来越浓。

这是持久战。由于我们只是坐着喝苿莉花茶,所以并不怎么辛苦。我只去了一次洗手间而已。可惜的是,这里没有CD录放音机,也没有音响。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听好几次《展览会之画》了。

第三个小时过去了。

惠里依的脸色终于变了,说起话来也不再是谈论艺术时那种阿谀的语调。

“差不多了,能不能请你们回去?我们还有很多业务要办。”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我对她使出准备好的秘密武器。

“惠里依小姐,妳知道西口的罗莎会馆对面那家当铺吗?”

只要是池袋这里的人,都知道那家店。橱窗里头有很多劳力士与LV。虽然没有要买,我偶尔也会去看看。惠里依的脸变得像调色盘一样,除了不高兴之外,又涂上了一层困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