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前无照托儿所(第9/9页)

“那个男的亲切地说他是哲夫的朋友,说哲夫等下就到,他可以先帮忙看孩子。你根本一点都不懂女人独自抚养孩子有多辛苦!反正我没资格当他的母亲,在孩子出生前也是,当时我就没有好好对待他了。”

我不懂她的意思。警方在远方看着我们。我没说话,树里又叫道:

“害这孩子心智出问题的就是我。他的生父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我一直很担心,自己一个人把他生下来之后,能否好好把他养大。那种不安让我受不了。他还在我肚子里时,我每天都喝酒。广海出生时,体重只有一千七百克。医生说他是‘胎儿性酒精症候群’,所以语言发展比别人慢,身体也会比较瘦小。都是我的错!”

我已经无言以对了。养一个孩子,实在不像解决一个事件那么简单啊。但我如果不说些什么,又好像难以释怀。

“即便如此,但你连假日都把孩子丢给哲夫帮忙照顾,不太好吧?”

树里猛然抬起头瞪我。

“那,你要我怎么做?只要这孩子在身边,我就会觉得他不断在责备我。他明明这么瘦小,脑子的发育这么慢,我还是一直觉得他在怪我。未来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或许广海这孩子没出生会更好吧。”

瘦小的广海似乎什么也不懂,只是一手拿着喇叭,另一手以痉挛般的频率抚摸着母亲的头。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哲夫慢慢地抬起头说:

“因为我头脑不好,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树里小姐真的很辛苦。广海也很辛苦。未来大家都会碰到辛苦的事。不过,广海可没有觉得自己不该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啊。我虽然工作也做不好,但我也没这样想过呀。广海,用喇叭吹出你现在的心情吧!”

小男孩把玩具喇叭对准嘴巴,用力吹出声音。一开始吹得很大声,维持好一阵子,最后那段吹得更大声。他就以这种方式反复吹奏喇叭。最后,广海把喇叭从嘴边拿开。

“妈——妈,妈——妈,妈——妈。”

他一面抚摸树里的头,一面笑着叫她。

“广海,我的乖宝贝!”

被妈妈紧抱着的小男孩,一脸开心地抬头看着哲夫。中年的警官走了过来,拍了拍树里的肩膀。

“要请你和我们回池袋警察署说明一下案情。”

树里抱着广海站了起来,迅速向哲夫和我点了点头。我们沉默地目送母子俩跟着警官走下露天座位的楼梯。空中,云朵与光线正上演一场壮丽的秀。太阳从云缝露出脸来,让池袋的街头四处充满透明而温暖的光带。

我拍拍哲夫的肩膀说:

“你真是最棒的徒弟。别喝什么罐装咖啡了,我们用星巴克的冰拿铁干杯吧!”

长椅男名叫仲原雅树。根据报道,他在东京出生,三十五岁。仲原在成年后的十五年间,有十一年半是在牢里度过的。每次一出狱,他就会因为性侵幼儿再度遭到逮捕,这已经是第五次被抓了。今年一月他出狱后,似乎就在池袋住了下来。针对辖区内的其他幼儿相关案件,池袋警察署也会追查是不是仲原所为。

我惟一知道的,就是这类事件不会就此打住。这种拥有扭曲欲望的人,一定会不断地犯同样的过错。他们会一直拿自己的头,以可能撞坏头部的速度,用力去撞社会那面墙。

害自己变成欲望玩物的,就是他本人啊。真是一具可悲的玩偶。

由于协助逮捕仲原,池袋警察署颁发感谢状给哲夫。我亲眼看见横山礼一郎署长读出奖状内容,再交给哲夫的场景。警察线的记者们不断闪着镁光灯拍照,真是一场盛大的表扬会。

颁奖仪式结束后,礼哥跑来找我。

“这次的事件,阿诚你又掺一脚了吗?”

我刻意装出吃惊的神情说:

“哪有?这次我什么都没做,是哲夫一个人的功劳,我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不过那家伙其实是我徒弟啦,呵呵。”

警察署长一脸狐疑,带着手下警官走出了会议室。说真的,我这次还真形同什么也没做,全都是哲夫的功劳。

收到一个好徒弟,当师父的就乐得轻松了。今后我是不是应该多收几个徒弟?

几天后的傍晚,我跑去站前托儿所。由于时间还早,小朋友们都还没有到。除了哲夫周末特别帮人带孩子的事情外,我把一切全都告诉G少年前任国王,让他知道哲夫有多么活跃。

夕阳照进窗户,将室内染成一片金黄,这时酒店小姐们带着孩子来了。哲夫一一与妈妈们打招呼,叫着孩子们的名字。在带孩子前来的队伍之中,我看到了西野树里,她向我点头致意。

“从那天起,广海就一直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吵得不得了。阿诚先生,下次来我们店里玩吧,我请你一瓶酒。好了,妈妈要去上班了,广海要乖乖的唷!”

瘦小的男孩吹着喇叭回答妈妈。欧洲一些教堂的画作,经常可以看到有天使在吹着角笛,对吧?我不知道那样的笛子会吹出什么声音,但我想应该与广海用塑料喇叭吹出来的声音是一样的吧。因为,那是一种很轻柔、很开朗又很单纯的声音,不但将乌云从池袋的梅雨天空中吹得一干二净,还唤来有如刚擦过的镜子一般的夕阳。

所以,从站前无照托儿所回家的路上,我的幸福感比平常还要浓得多。

后来,我并没有去广海母亲是第一红牌的那家酒店,我想未来应该也不会去。树里一面哭一面抱着瘦小儿子的脸孔,是我见过她几次之中,最美的一次。我可不想在她们店里看到她对男人露出赚钱用的标准笑脸,因而破坏了对她的好印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