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宝贝的华尔兹(第10/12页)

礼一郎见我这边沉默,以为没什么事,便开始向我宣读起他找到的资料来:

“那你就听着吧。第一目击证人是上田晴美,那年二十一岁,是死者南条利洋的未婚妻。她当时的证言说,当时她在死者倒地的剧场后方台阶一带,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急促促地逃离现场。两个人都是大学生打扮,男子身高约一米七五左右,女子个子也很高挑,约有一米七〇左右。好了,资料上就写了这么多,够了吧?是不是查到什么和凶手有关的线索了?”

听完“女子个子也很高挑”,我的耳朵就已经听不进礼一郎后面的话了。一下子,我满脑子都是那个身穿白大衣的女人,没错,她的身高的确差不多有一米七〇。

见话筒里的噪音停了下来,我便知道礼一郎已经说完了,我想也没想就回道: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那就祝你约会愉快。拜拜!”

那位相貌堂堂的池袋警察署署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已没心思理会了,挂断电话,我就动作呆滞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像个木头人般走回家去。

隔天是一年里的最后一天。因为是新年的关系,所有老百姓花钱都很大方,所以我家的水果行生意好得不得了,搞得我恨不得再生出一副手脚来。当然,在这个时候跟老妈说出去一趟是根本不现实的,所以我终日无法脱身。

但我也不能因为这点生意就不顾阿利的案子啊,所以我瞅空花了一点点时间打了个电话给南条大叔,约好在露台碰面。

打完给南条大叔的电话,我想了想,便觉得有必要再打个电话给晴美。因为有的事情必须跟她交待一下。电话里我告诉她我将和明洋的爷爷碰头,但她不必担心。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儿子正在高唱《坐火车》之类的儿童歌曲。晴美显然没有明白我说要她不必担心的意思,便问道:

“为什么说要我不必担心?”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抵不上诚实的回答来得简单有效,于是我就老实地回答道:

“也许都是我爱管闲事惹的祸吧,把原本不该打开的箱子给掀开了。所以,南条大叔那边让我用一个合适的方法妥善交代吧。从今以后也请跟以前一样让明洋好好当个爷爷的乖孙子。”

晴美没有说话,就那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坐火车》的歌曲都已经唱到第二遍了,直到这时,她才轻声说道:

“谢谢你。我也会向未佐子小姐转达你的好意的。”

“那就拜托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有的时候真相并不一定要全部搞明白的。过年的时候,我会带着我家的水果去拜年的。”

晴美再次向我道了谢。而事实上我觉得根本没做过任何值得她道谢的事,倒是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多的不安定因素。

因为打了两个不短的电话,所以心头便有些愧疚和紧张地投入到生意中来。而很奇怪的是老妈也并没有因为我不在而抱怨我,也许是因为我满脸瘀青仍在坚持干活而有些担心吧。不过我知道,在这池袋西一番街。只要水果好看,我脸上是绿的还是红是不会有哪个客人关心的。

除夕夜,对做生意的人是很难有清闲的,所以我们家的水果行也直开到新春晚会播完才打烊。一过午夜,我们便也要像模像样地过个年了,我们便叫了“天堂仙女”麦面店的外卖(因为在这个时候再自己做年夜饭是不现实的)来吃,可是每年一到这个日子,“天堂皇仙女”的外卖就会改用一次性塑料免洗碗,盛在这种容器里,即使是同样的面,口味也要打半折。老妈不愧是老到分子,还专程为我换了只家里的碗(据说这是一位陶艺家的作品,老妈在一些古怪的小细节上可是十分讲究的)来盛面。吃起来果然爽得多。

“祝您新年快乐。”

满脸淤青的我这么向她拜了个年,换上和服的老妈也在店里向我鞠了个躬,并以同样亲切的口吻向我拜年回礼。

二十年来,我家的年就是这么过的。

细想起来,我之所以还被人认为是一个有教养的小伙子,大概就是得益于这种教育吧。

元旦那天,我舒舒服服地躺着看了一整天大同小异的贺岁节目,也享用了从西武百货地下街买来的贺岁料理。但所有的这一切喜庆内容都无法磨灭我对利洋案子的思索。

整整一天,我都在思索着该编什么理由去向南条大叔解释。说老实话,撒谎方面我可是行家里手,但在这个事情上,我的这种才能却一点也发挥不出来。因此我在编这个粉饰阿利为人的谎时,我莫名地感到心情万分沉重。

晚上九点五十分的时候,我告诉老妈要出门一下。其实是去赴南条大叔的约会。

从我家走到艺术剧场大概只要五分钟左右。我先到那些花贩那买了一束白色百合,然后向约定地点走去。

从大老远我就看到了露台。露台在这个夜晚又显得非常醒目,因为和我第一次见到大叔时一样,那些点点随风摇曳的烛光不能不吸引行人的目光。

许多因放年假而显得兴高采烈的行人带着酒意从露台旁走过,当然,他们是不会关注那个告示以及死在这里的阴魂的,毕竟,他们和他并无任何的交集。

而我呢?不正是一个偏离自己生活轨道,无意中跳入利洋的交集中的一个异类吗?

我把买来的百合堆到大叔的花束之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和第一次见面时买的一样的罐装咖啡。

南条大叔显然很高兴看到我,他调皮地抬起双眼看着我,并笑着说道:

“你小子,看来还准备得挺全的嘛。”

看得出来,如果没利洋这档子惨事,他会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我默默地在大叔身旁坐了下来,不敢正视他,轻声说道:

“我是心中有愧疚,因为我到现在也没有给您帮上什么忙。而且还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你看看我还被打成这副德性,想想都觉得不划算。”

这就是我为了为之后的述叙作准备而说的话。大叔笔直地凝视着我说道:

“关于我家阿利,我也听过一些负面的传言。打从他念中学起,我就常去上野警署保他出来了。不过,只要是你所说的,我都相信。”

爵士出租车的司机说完便笑了起来,并把视线移向烛光。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等会就回家去吧,盖上棉被好好睡一觉,明天一醒就什么都会忘了。”

就在我的内心两种矛盾心理在斗争和挣扎的时候,意想不到地听到了一声有如女神来临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