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音(第5/12页)
在编曲方面,开头的前奏、中间的音效以及整体的立体感,都相当紧凑,令人感觉眼前一亮。一般的摇滚乐,如果在乐器与乐器之间出现了演奏空当,只会用轻轻的节奏带过。但这个乐团却在中间填充上了有着极度重量感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有完美的碰撞,每一种乐器都将自己的音质特色发挥到了极致。背后想必有个天才的编曲者吧。
结束了长达七十分钟的表演。我转过头去,崇仔脸颊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国王也兴奋了。
“难得上街走走,看来也不错嘛!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刺激的玩意儿。”
深有同感。
观众渐渐安静下来以后,我走向后台,准备向汉堡店的代表店长打个招呼,顺便给他介绍一下他仰慕已久的池袋国王。
休息室很小很脏,听说曾经有乐团还在这里多次闹过事。白色的墙壁在经过重复粉刷之后,留下了凹凸不平的阴影。一面墙上挂着大大的镜子,四边镶满了灯泡。Dead Saint乐团的成员垂着肩膀,排成了一列面向墙壁站着。
我和崇仔走进休息室,眼睛上涂满黑色眼影的隼人转向我们:
“哟!阿诚,这位就是G少年的国王吗?久仰久仰!”
他边说边伸出他那只缠着脏兮兮绷带的右手。刚结束了Live,他看上去还很激动。
崇仔的眼神一直盯着这位副吉他手的手臂。
“G少年的头目,找我们有什么事?”
从休息室的深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隼人赶紧介绍道:
“SIN,这位是我的朋友阿诚,而这位是阿诚的好朋友,G少年的国王崇仔。我想国王也许可以帮我们乐团做宣传,所以特地请他过来的。”
主唱的名字似乎是以英文写成的“SIN”,自从乐团狂热的气氛渐渐散去之后,很多乐团成员都会给自己取这种有名无姓的蠢外号。SIN好像对我们没什么兴趣,听完隼人的介绍之后,只是在他那湿漉漉的额头上盖上一条黑色毛巾,就把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我没有加入Fans团的意思,不过是来跟隼人打个招呼,所以对他的举动当然也不会介意。当然,摇滚歌手本来也没听说过有举止随和的。这个时候,又一个阴郁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SIN,走吧!”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用力把铝箔纸捏成一团时发出的声音。和SIN的音质不同,但同样是令人很不舒服的金属特质。我转过身,看到了这个站在门口的男人。腐叶色的土黄色连帽T恤,由橘色和褐色随机组成的迷彩裤,还有一双红色的工作靴。因为头上戴着帽子,我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看到下巴处细密的山羊胡。SIN站了起来。隼人问:
“SIN,今天的Live检讨会怎么办?”
SIN面无表情地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你们自己开就好了。”
于是,“黑色羽毛”主唱便与“迷彩男”走了出去。乐团的鼓手对准SIN刚刚坐过的折叠椅,狠狠地踹了一脚。
“搞什么啊!一天到晚就知道跟须来混在一起。我们也是Dead Saint的成员啊!”
这个乐团的解散看来已是注定的事情。一个乐团中只有一名才华横溢的成员,而其他的成员不过是默默无闻的陪衬。在这样不平衡的状态下,想坚持摇滚下去可不容易。
离开Matrix之前,我跟隼人聊了几句,向他询问刚才的那个迷彩男究竟是什么角色。崇仔则站在灯光打不到的角落里,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秋天色彩的迷彩男名叫须来英臣,是一个技术手法相当高超的音效师兼编曲者,据说他独力负责乐团的CD及Live音效。而作为主唱的SIN,同时也是乐团歌曲的词曲编写者。这样一来,SIN和须来就像是珠联璧合的默契小团体,让Dead Saint在池袋本地闯出一定的名号来。
“哈!其实刚才的表演,就有一家很大牌的唱片公司派人来欣赏了,就坐在你们桌附近。说不定,明年春天我们就可以正式出道啦。阿诚,要不要我现在先给你签个名啊?”
还真是天真无邪的吉他手。不过在出道之前,还是先想办法减掉你这身肥肉吧。我跟隼人告别,和崇仔再次滑向楼梯口,回到了地面上。池袋还没有迎来深夜,吹来的风却已经带着些秋天的凉意。崇仔所说的西伯利亚寒流,对于日之出町公园的委托者来讲,可真是一场严苛的考验。
我和崇仔走在入夜的池袋街头,四面八方不断传来对国王的问候声,这种一直频繁重复的声音听多了还真是很烦。崇仔不断地向G少年们举手、点头或是微笑。当国王真是辛苦啊。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这条街上惟一高达六十层的摩天大厦——太阳城。这样的大厦在新宿随处可见,但在池袋却仅此一栋。说句实话,我也不觉得池袋需要第二栋来充场面。
胜新和街友们居住的日之出町公园,就坐落在与这栋摩天大厦比邻而居的西友银行的拐角处,四周环绕着商业大楼和普通住户。在零星种植着低矮灌木的公园一角,零星散布着五六间蓝色塑胶布搭成的房子,这就是街友们的“家”了。
公园的环境很干净,也许是为了预防犯罪,水银灯将整个公园都照得如白昼一般。但有些偏低的气温还是提醒我们,现在已经是公园的深夜了。公园的长凳上为了防止有人横躺,还被钉上了隔离板。
相貌堂堂同时也威风凛凛的街友领导者从长凳上站起来迎接我们。
“啊!真高兴你们能来。”
崇仔露出苦笑,然后和胜新打过招呼,算是拜了码头。我们都坐在长凳上,才刚刚准备商量事情,一个男人就跌跌撞撞地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朕忧心于吾国的未来……”
这个男人看起来大概五十岁左右,西装上沾满了泥土。头上顶着吉野家的外带便当盒套,还用橡皮筋固定在下巴上。我想,那就是他的皇冠吧。这里也有一位孤独的国王。
“国王,今天有什么收获?”我是第一次听到胜新大叔这么亲切的口气。
孤独的国王摇摇晃晃地从他的背包里倒出了一大堆周刊和漫画杂志,其中居然还有我写专栏的那本时装杂志。胜新看了看我们,继续说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这两位商量,具体的事情过会儿我会再向陛下详细禀报。您现在能不能回避一下呢?还有,今晚我已经准备了酒哦!”
头戴饭盒皇冠的男人在听到胜新的最后一句话时,微醺的眼中放出了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