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之庭(第10/12页)
凌晨1点30分,手机突然响了,震动地挪着。
“喂……”
一个字刚出口,便被阿祥的嚎叫声淹没了。
“阿诚,怎么办啊?那家伙来了!他就在我们玄关门口,正拧锁呢!”
他的声音流露出了要哭的腔调。我赶紧连接网络,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妖精之庭”网站,进入明日美的房间。
一张超大的脸瞬间出现在了荧幕上,明日美紧贴着镜头一副非常害怕的表情站在那儿,虽说听不到她的声音。接着阿祥的光头顶了进来,耳贴手机在银幕一角大吼着。他在吼什么?一秒钟过后,他的声音传来,我的耳朵也几乎要爆炸了。
“快想想办法啊!那疯子拿着铁棍儿在信箱那儿又敲又撬呢,快要插进来了。”
我听到了“咣,喀嚓喀嚓”的金属摩擦声。
“门锁怎么样了?还行吗?”
阿祥扭头朝玄关看了一眼,连忙点头道:
“暂时没事。”
“那就好。你一定要想办法顶住,我马上到。”
于是,身穿短裤和汗衫的我,冲向店铺旁的楼梯,“咚咚咚”下楼的踩踏声立马响起,也顺着PHS传了过去。
“阿诚!大半夜的怎么还不安静点儿呀?”
老妈的声音尾随而来,依然那么恐怖。
当我融入深夜的西一番街上时,即刻被一个问题困扰住了。是开小货车去好呢?还是就这样跑过去?路程也就不到一公里而已。最终我选择了腿,狂奔起来。秋天深夜里的风,打在脸上,钻进衣服里,冷冷的。喝得烂醉的酒鬼和街边小妹,还在演绎着露骨的嬉笑耍闹的戏剧。一群如乌鸦般黑亮的俄罗斯站街女郎,在人行道护栏旁聚集着。这一幕接一幕的景象都被我脚下的篮球鞋甩在了身后。
手机的通话状态依然保持着,我喊道:
“阿祥!我正往你们那儿赶呢!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嘴里一直都在叨咕着什么。你听听。”
阿祥急得快要哭了。
“我听不清。他叨咕什么呢?”
“好像是妖精欺负人,妖精欺负人!啊……表面上看那家伙挺正常的,怎么变这样啦?完全疯了。”
阿祥似哭非哭地说着,而明日美却已肆无忌惮地哭喊了起来,声音撞击着整个房间。我越过护栏,穿越红灯穿过西口五岔路。不过要想到达他们那儿,至少还得五分钟。我尽全力奔跑着,同时也在想着办法:
“不行就打电话报警吧?”
“那报警之后呢?”
“如果不出问题的话,那家伙会很快被附近派出所的警察给带走。”
“带走之后呢?”
“做笔录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没准儿明天早上就把他放了。”
“什么?可那家伙的脑袋有问题!”
“写长篇大论的信,杀只鸽子,破坏门,这样的理由不会被长时间拘留的。警察也没招儿。”
“那怎么办?他就在门外,离我们只有几米的距离。阿诚,快点救我们啊!”
阿祥急促喘息着抽噎着,从紧咬的牙关缝里艰难挤出这句话,而他身后的明日美,哭声也越来越大。如同身在另一个半球的我,难道不能给他们带去任何帮助吗?阿祥和明日美,正面临着敌人的迫害,而我真的就没有办法吗?除了能够这样彼此听对方的声音以外,一点忙也帮不上吗?夜空中皎洁的半月、池袋街道旁耸立的大厦,都在跟我一起奋力奔驰着。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不,你还没有尽全力。即便只能这样讲话,也还有没能发挥出来的表达方法。应该要像教练一样,在运动员快要倒下的时候给予激励,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对胆战心惊的阿祥也应如此。一句传递勇气、增加魄力的话,一句使人心膨胀的话。
瞥一眼山手通拥堵的车辆阵势,我纵身跨过了护栏。
风伴着我的狂奔在耳边呼呼作响,我大喊着:
“阿祥,如果你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算什么男人?”
我的话和着我的步伐节拍,顺利脱口而出。左脚一抬,右脚一蹬,再抬再蹬,柏油路在我脚下加速后退着。
“想想小学时的你吧,就算被称为‘男人婆’,你从来没有退缩过。每次打架也从没有哭过。你含着眼泪对某人瞪过去的时候,那眼神多么令人害怕!”
那头,阿祥还在剧烈喘息着。山手通已被抛在身后,我冲进住宅区。沉寂的街道上只有我咔咔咔的跑步声。电线杆和自动贩卖机眨眼即逝。
“阿祥,怎么了?到了向明日美展露你男子气概的时候了。你去健身房锻炼肌肉究竟是为什么?不可能仅是为了外表好看吧?拿出勇气来吧!”
“混蛋……”
阿祥小声咒骂着。
“很好。让她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打的荷尔蒙不能白白浪费了,你听着,要想成为真正的男人,不是靠手术或是吃药就能完成的。遗传基因和社会认同不能决定你的性别。关键是面临危及时刻你的态度与行动。难道你还想继续被叫做男人婆吗?”
“混蛋……混蛋……”
阿祥的咒骂声逐渐加大。
“让大家看到你的胆量,看到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我就要到了,你一定要坚守住阵地,别让你心爱的女人受到伤害。”
“混蛋——”
阿祥终于爆发出来。他哭了,我也哭了。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被赋予的范围里,尽力守护好自己所处的境地和属于自己的东西,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而且谁也代替不了谁。
“注意,假如那家伙冲进去了,你就抄起东西跟他死拼。他不是妖魔鬼怪,不过是个上班领工资的人,是个和你我一样的普通男人而已。”
“混蛋——,阿诚,我真的和你一样是普通男人吗?”
“是。即便没有一个人承认,我也会支持你到最后的。”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但今天却以激励他的方式说了出来。这些话不是引燃火苗的火种,它们本身即是火苗。
我听到了阿祥异常清醒的声音:
“该我上了。等事情摆平后,我请你喝酒啊!”
“嘟嘟嘟,”那边挂断了。
要町住宅区恢复了万籁俱静的境况,我依然跑步前进着,又三分钟过去了。即使百般焦急,也无济于事,能早一秒钟到就早一秒钟。月亮已伴着我的奔跑来到了屋顶,我们还在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