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第5/8页)
“老爷子,干脆请课长还是署长去疏通疏通如何?”村上说。下山同意。
“就是啊,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连日接待他们吗?那不是白白请他们喝酒而已吧?”“嗳,说的也是。”有马答道。
“那么就这么办吧。署长姑且不论,课长是站在我们脚这边的吧?而且已经不需要目击情报了。要是有人目击到行凶现场另当別论,但现在重要的是嫌疑犯之前的行踪。”“我知道啦。”有马说。“静冈、沼津、三岛——这三个地方交给本部。我来交涉。下山和户崎再一次彻底调查现场周围。太田和武居调查嫌疑犯当天的行踪。绪崎和本部的人一起,继续侦讯嫌疑犯。村上……”有马说到这里,瞬间吞了一口气,说:“……和我一起去韮山。”
“去韮山……吗?”
村上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重复道。
刑警们慵懒地站起来。
我……静静地关上打开一条缝的休息室门扉。
*
从车窗望出去的阴天,依然被切割成四方形。
贯一几乎完全没有思考。
对面的座位上,筋疲力竭的老刑警以筋疲力竭的姿势坐着,疲倦的脸、充血的眼睛,一切都松垮无力,仿佛懒得再继续活下去似的。那张毫无紧张感的脸颊另一侧,山谷、树林、河川等一成不变的无趣风景不断地现身又掠过。
反覆的,时间。
——总比冻结了好吗?
自己在做些什么?
贯一也不是不这么想。他也觉得不是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的时候。
结果妻子与成仙道的男子一同离家了。至于贯一,他再三动摇之后,最后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将自己的人生交给那个叫刑部的人。
——是我太窝囊了吗?
还是因为我是个刑警?
如果就像那个人说的,真的能够把过去恢复成一张白纸……那的确是个蛊惑的甜美诱惑吧。贯一差点就做了一场有如蜜糖滴在鼻尖般的美梦。温暖而舒适的日常景色也如同海市蜃楼般在眼前升起。
——可是。
如果能够删除过去这艘船,那么现在这个过去的船首,究竟会变得如何?过去消失,不等于现在也可以消失吗?船都沉了,却只有船首若无其事地飘浮在水面,不可能有这种荒唐事。如果船首浮着,那一定是假的。站在那种虚构过往上面的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那真的可以说是自己的人生吗?
贯一这么想。
所以,贯一拒绝了。
刑部大概笑了吧。他有如两栖类般的眼睛和薄唇确实扭曲了。然后他以有些近似乐器的恶心音色说:“您……似乎不知道何谓幸福呢。”有因才有果……
果成为因,又生出下一个果……
这个世上的一切全受到因果律支配……吾等全活在做为果的现在……
换言之,改变未来,即改变现在……而改变现在,即是改变做为因的过去……所谓幸福,并非等在未来之物……同时也非存在于过去的过往之物……得不到的事物,终究只是画上的饼……现在得不到,哪里算是幸福呢……想要斩断阻碍现在幸福的祸根……唯有回头改变过去……
——改变,
——过去。
不知为何,贯一湧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情,仿佛胸口被揪紧了一般。
“画上的饼吗……”
他呢喃。
老人——有马极其缓慢地,睁开就快闭上的皱巴巴眼皮。
“村上。”
贯一虚脱地“哦”了一声。
“怎么啦?”老人以比他更虚弱的声音问道。
“什么怎么了……没怎么样啊。”“这样。哎,我这是多管閒事啦。你今早去了警逻总务对吧?你……去提出搜索申请吗?”“咦?”
“……找你儿子吧?”
“啊……嗯。呃……”
“不想说是吗?”有马说。
不想说。
有马再次放下眼皮。
“叫……隆之吗?”
“呃……”
“哦,我说你儿子啦……一定很大了吧。”有马说。
“……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个脸上掛着鼻涕的小鬼头哪。啊,是在你当上警官时见到的。你那个时候才刚复员,瘦得不成样子,连你儿子都像个营养不良儿童。我啊,给了他芋头干哪。芋头干。”“这样……”
“是啊。我儿子没有回来嘛。我每天都在听复员通知,结果还是不成。所以那个时候,山边那家伙对我说:『村上就拜托你了。』万年巡查部长的我能干嘛呢?顶多只拿得出芋头来……”“啊啊……”
山边是贯一的恩人。
十五年前——
贯一离家后无依无靠,介绍住处和工作给他的就是山边。
贯一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陌生的下田做为第二故乡,完全是因为山边的亲切让他铭感五内;而山边会选择下田做为贯一的新天地,则是因为下田是山边的故乡。
贯一当时懵然无知,没见过世面,连火车都没有坐过。可是贯一还是决定离家自力更生,山边被他的决心感动,代他安排了一切事宜。
不只是这样而已。美代子同样是出于某些原因,离乡背井,一个人正流落街头,此时把她介绍给贯一的,也是山边。美代子流产,夫妻感情濒临破裂的时候,也是山边为他们带来隆之。保护大后方的妻子,担任贯一复员后的身分保证人,推荐贯一当警官……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托山边的福。若是没有山边唯继这个人,就不可能有现在的贯一。
然而……
现在已经……
山边五年前过世了。
是昭和二十三年早春的事。
贯一再次感到胸口一阵微痛。
“山边先生……”
贯一悄声说道。
“山边啊,是我的童年玩伴。他和我不一样,非常优秀,和家人却没什么缘分。他父母早逝,很早就孑然一身,也没有兄弟。可能是因为这样吧,他一直很掛心你们夫妇。他好几次来找我打听,问你有没有好好地在干警察……”“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