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4/9页)

真的完全一如往常。

那个时候,村上逃离神社的境内。

那座神社叫做阿须贺神社。

他缩起脖子,钻进鸟居。

可以躲藏的地方不多,村上过去也曾淘金这里几次。上次他在社殿右侧被抓到,所以这次他绕到左边去。

左侧称为上御,右侧称为下御。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称呼。”村生说。

虽然不知道由来,但村上逃进了被称为上御的神域。

哪里有两颗巨大的神木,就像鸟居般耸立着,村上从中穿过。社殿后方数目繁茂,是一座小丘陵,哪里叫做蓬莱山。

两颗神木正中央祭祀者高约五、六尺的立石。立石上挂着围裙般的东西,下面用河原石排成圆形环绕,内侧铺满了小石头。

据说那块石头叫做“子安石”。

村上躲在它后面,石头后方长满了不可思议的树木。他就像家在树木与石头之间蹲着,就这样躲了一会儿。由于没有人追来的迹象,村上把背靠在石头上,伸长了腿坐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村上的记忆力,约莫是一个小时,但是当时没有时钟,这部分相当暧昧。

毫无人的气息,却突然传出声音。——你在做什么?

少年吓瘫了不是比喻,他真的吓到腿软了。那道声音尽管低沉,却锐利的宛若贯穿脑门。声音接着说:

——这里古来就是神域。在我国尚未得名之前,就是个神圣的场所……

——非闲杂人等擅入之处……

村上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神官。他屏住呼吸,缩起身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站在那里的并不是神官。

他看见黑色的伊贺裤(注:伊贺当地人常穿的一种宽筒窄口裤。)及绑腿。他往上望去,上面一样是黑色的义务。两个三角形重叠、竹笼眼般的纹路 令他印象深刻。

没有这种神主。

这么一想,村上突然感到恐怖。

——怎么了?

男子狰笑。

——村上兵吉,用不着害怕。

发不出声音。

——你又不学乖地离家出走了吗?

男子悠然走近,紧挨着村上屈下身子,附耳说道:

——真是个坏孩子。

“虽然莫名其妙,但我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杀。”村上形容但是得心情,觉得自己遭到了天谴。

男子慢慢的抬起头来,遥望不可思议的树木。

——这叫做天台鸟药,是长生不老的药。不过是假货。

——你的祖先为了寻找这种树木,从远方来到这块土地。你知道吗?

不知道。

这个人是谁?

——我……

——对,我是卖药的。

——寻找长生不老仙药的药商。

明明没问出口,男子却这么说。

药商……,拐人的卖药郎……,要是做坏事……

就在尖叫涌上喉咙的瞬间,喊起了“兵吉、兵吉”的呼叫声。

是父亲。

一瞬间,村上想要大叫“爸”,却吞了回去,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惊人的速度寻死起来。自己是离家出走的,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向那个讨厌的父亲求救?自己是那么没用、无法独当一面的男人吗?

一身黑衣的男子直盯着村上。可能当场识破了村上的内心挣扎吧,他朝着父亲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说:

——你想逃走吗?

村上遥望,实现对上了。

——我带你逃走吧。

——过来。

男子抓住村上的手,吧他拉起来,带领他到天台鸟药树后面,蓬莱山的树木中。兵吉、兵吉,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差不多一点!——父亲的声音接近了。男子分开丛生的树木,潜入里面,眼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岩板。

岩板直直的裂开来,有一个勉强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村上心想,男子可能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这里……

里面就像洞窟。

——这里并没有那么古老。

——不过,神社的人也不晓得有这样的地方。

男子说着,点燃了蜡烛。

村上说,他看见了几尊佛像。神社境内有佛像,这实在相当荒唐,但村上记得那确实是佛祖的模样。

这是,父亲的声音又远远的传来了。村上心想,父亲一定正在寻找子安石一带。

他暂时压低呼吸声,竖起耳朵。

等父亲的声音完全小时候,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也解除了。村上总算发得出声音了。

——你……是谁?

他的声音颤抖、沙哑。

我是药商……男子再次说道。

你怎么会认识我?——村上又问,男子笼罩着浓浓阴影的脸笑开了。

——这没什么,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人。

——我对于这一带的每一个人都了若指掌。

——从祖宗八代、家业到家庭关系,全都调查过了。

——所以你经常离家出走这件事,我也早就知道了。

——不必担心。如果你真心想离开家,我可以帮你。

处于干燥的洞窟内部,男子说话的回音,一次又一次震动着鼓膜。

——你真的抛弃得了家吗?

抛弃的了家吗抛弃得了家吗抛弃得了家吗?

那种父亲。那种家。那种村子。

“现在想想,我不懂自己那个时候到底谁是在痛恨些什么。”床上的村上垂着头说。朱美心想,每个人一定都有过这样的时期。

想要离开家、讨厌父母,这些牢骚其实只是借口吧。尽管不明所以,宗旨就是想要反抗——朱美觉得这才是真实的。

愤怒的源头并不在外侧。

可是在种时期,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幸福与不幸其实都不在自己之外。因为事实上,性口就是充满了无处排遣的愤怒,所以才会向外寻求反抗的对象。会怪罪于父母或环境,只是为了向自我正当化罢了。

但是,在向外侧寻找理由的时候,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有时候,被压抑的冲动会带来巨大的扭曲——尽管如果能够隐忍过去,它其实是非常微不足道的消失,甚至可以当做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