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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站在降旗面前,也不抬头,视线朝下,摸摸行礼。“我叫宇多川朱美。”

在降旗问话前,女人先报上名了。

“我姓降旗。先说明一下,我并不是牧师。”

总之先说明。

自称朱美的女人,听了以后好像也不以为忤,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声“喔”。反正不是信徒,所以对她而言也无所谓吧。

然而,不止她,这半年来,降旗对来掺伪的信徒们如此告知时,他们也同样毫不在意。

说不定信徒们事先从白丘那里知道降旗的身份了。现在,降旗突然做如是想。

“我,杀了人。”突如其来的告白开始了。

降旗坐在坚硬冰冷的椅子上,教堂内很冷。

朱美看来非常憔悴。

“我是杀人犯。我一直忘了,丝毫没有赎罪地过了八年的生活。”

降旗什么也没回答,光靠这些资料还无法判断什么。

“然后……”

去警察局自首赎罪啦,跪在神的面前忏悔啦,朱美应没有要说这些的意思--好像。“如果你真的杀了人,来到这里的话,我身为一名善良的百姓,有报警的义务。你来这里,将变成一个错误。”

朱美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进去,衣服吞了好几块铁似的铁青著一张脸。然后说,并不是今天杀了人。

“那么是以前的事喽。”

朱美沉默了一会,说:“死人……回来了。”

“死人?尸体吗?”

“是叫做……尸体吗?在很久以前已经死掉的人——应该称为亡者吧。”

“那是,幽灵?”

“啊,是……幽灵吗?我不知道幽灵是什么东西。”

“像幻觉一样,朦朦胧胧的。”

“不,和活着没有两样。”

“那就是有实体喽。”

“啊。”

的确是精神神经科的领域也说不定。

如果白丘是异教系教派的话,说不定还好,但很不巧地他是新教教徒。

虽然听说天主教里有驱魔的法师,但降旗不知道新教是不是也有。即使如此,驱的是恶魔,不是幽灵。并且也不是世人所谓没有双足的朦胧幽灵,而有实体,这下子完全没辄了。听说过海地一带有所谓“还魂尸”的强尸,但也不知道详情为何。

总之要在常识的范围内,以科学的思惟来理解,这是一种幻想,展现敏感神经的幻觉。总之,该以什么病名来理解呢?“可以再说详细一点吗?”

——别啦别啦。

降旗的心里发出声音。一旦听了就会加以分析,就会窥视这个名为朱美的女人的内心深处。反正那里只会浮现那犹太人佛洛伊德满脸胡须的复杂表情,不是吗?

——听说梦见了骨头。

有什么关联呢?还魂的尸体,和变成骨头的梦。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讲着讲着会拖很长。”

“完全没关系,这男人很闲。”

不知何时,白丘进入了堂内。

朱美开始娓娓道来。

首先,是难以称为幸福的前半生。因家境贫穷外出打工,因一把无名火失去了全家人,才结婚,丈夫就收到征兵令。然后,丈夫丢下重病的父亲,规避兵役逃亡。

虽然不是很稀奇,但也不是受到恩宠的人生。然而,降旗认为,遭到如此境遇,朱美一路走来精神还算健全。朱美没有激动,也没有流泪哽咽。淡淡的陈述语调始终如一,听起来没有过多的润饰或刻意夸大。适时巧妙地省略,相当易懂。

如果要降旗陈述自己的半生经历,能够如此有技巧地整理吗?

即使字斟句酌,多少也会有些混乱吧。占据思虑的部分可能会重复叙述,可能因太急而无法充分说明,也有可能因前后关系颠倒而产生矛盾。不,在陈述给白丘听时的确是如此,降旗好几次被反问。即使是降旗毫无高低起伏,一点也不特别的人生,一旦叙述起来就会变成那样。而朱美的陈述里没有混乱,明白清楚。

——过于冷静。

像编故事。这不是杀了人而神经错乱女人的态度,不……

也有可能是编故事。再者,当人罹患精神疾病时,不一定只是一味地错乱。比如妄想症患者,会流畅地说出不可能的事。不过……

朱美的故事脉络毫无矛盾,也没有不合理处。

也就是说……

——不行,不可以去探究意义。

降旗约束自己,没有必要加以解释。朱美继续说,教堂内响起女人的声音。

“从村里的人,当然国家也是,我似乎受到了很严重的责罚,虽然那些事都非常模糊暧昧。后来公公死了,我离开了那里。然后,企图自杀。”

在基督教中,自杀是一项罪行。然而降旗偷看白丘的脸,他依盘毫无表情。

“我跳水自杀,因此失去了一切记忆。现在所说的过去的记忆,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回想,或听人说的。”

“记忆障碍……吗?”

“跟丧失不同吗?”白丘从斜后方小声地询问降旗。

“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只是,会因某种理由——病因性的障碍,或是心因性的压抑——因而想不起来罢了。所谓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忘了自己生活的历史而已。所以,不能说是丧失,应该说是健忘。如果是从一开始就毫无认知的状况,那又另当别论。”

“是这样吗?”

不知白丘懂了没有,他稍稍翘起嘴唇,像是催促朱美继续往下说。

“啊,然后那个,重点是——自杀前后的记忆一直没恢复,就这样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