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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囫囵吞枣地接受你的说法,那神道中的神主,也就是说像你这种人便该算是灵媒吧?可是仅凭我的印象来判断的话,宫司神主之类的人要说是宗教家还勉强接受,说是灵媒似乎差太远了哩。"
我的发舌总是建立于印象之类的薄弱证据上
"神主本来就是灵媒。只不过神道的复杂性是长期累积的。神道一开始是发生于血缘宗教,有血缘关系者自然而然会住在一起,后来便又发展成地区宗教。你应该听说过村落的镇守神吧?"
"有啊。"
"过去每一族每一集落都镇守著一尊神,所以说日本有八百万尊神明。另一方面,随着国家规模的成形,各集团间产生了政治性的上下关系。最后宗教上神明彼此之间也产生了主从关系或姻亲关系,历经一番废退统合。"
"神明的废退统合吗?"
"没错。在原本的村落镇守神的性质之外,另外产生了一种国家宗教的进化。紧接着更糟的是,这时外来的普遍宗教--佛教传进日本了。毫无疑同地,佛教在宗教的规模及结构上扎实得多了,因此神道便打算参考佛教的结构来强化体质。"
"神遭受到了佛教的影响吗?"
"当然受到了影响。神道采用了佛教中适合的系统来改革自身结构。结果充满普遍宗教色彩却全然不是普遍宗教的民族宗教便这样逐渐形成。神道在两种特性交织之下逐渐成熟,到了明治前后,斩断逐渐分离沉淀出来的地方宗教与具佛教色彩的特性后,国家神道于焉诞生,还装作自己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哩。可是溯其本源,神道其实也与非洲部落宗教没什么差别,神主与秘境的巫医在性质上是相同的。况且,神主原本就是采轮流降灵制的。"
"轮流降灵?"
"没错,年年轮流,今年换你当明年换他当这样。"
"可是中禅寺先生,靠轮流制能担任起灵媒的重责大任吗?难道灵能力会像社区传闻板那样传来传去吗?"
"当然可以。灵能力并非什么特殊能力,只要懂得方法谁都办得到到。而且这种轮流降灵制还是非常有效率的制度。若是世袭制,还得担心神职家系有绝后的可能性,因为神主得当牺牲者。"
"为什么神主是牺牲者?"
"任职中什么也没发生的话倒也还好,只需把神传耠下一个即可。但是万一发生了天灾地变,也就是所谓的不测之祸时,神主是必须担起责任的。"
"要怎么负责?"
"以死负责啊。因为发生灾害是灵媒、也就是神的责任。原本应是全能的神却发生过失,当然只能以死谢罪了。听好,太古时期,传达神言出错的巫女是必须一死的。所以,当神职与权力划上等号的时候开始--也就是神职开始转变成世袭之后,神主--灵媒便不再随口传达未来预言的神旨了。虽然表面上不提,预言不准是人人心知肚明的。"
"因为风险太大了嘛?"
鸟口作出比我更确实的回应。
"正是如此。如鸟口刚才所言,未开化地区现在仍存在着'进行语言的灵媒'但是他们也同样必须负起相对的责任。所以说灵媒啊,不敢负责是不能进行未来预知的。"
鸟口再次在胸前盘起双手,低头沉思了起来。
我也因为在这个阶段不好插嘴所以闭嘴。
结果又变成来此恭听京极堂演讲了,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我才能传达给主人原本的来访意图--讨论作品收录顺序--了。
鸟口略歪着头,抬起脸来,静静地开口说:"我试着整理了一下,如果有错误请纠正,首先,只要是自称超能力者的人,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只要不是真的,都该受到抨击。就算在当场他能巧妙诈骗过其他人,一切把戏都没被拆穿,也该受人检验,因为超能力者完全不被容许有诈骗行为--"
"正是如此。"
"接着是算命师,只要占卜的本分做得好,导入部分的诈骗看情况也能容许。可是如果他提及非自己本分的祈祷供养之类领域就必须当心--"
"没错。"
"再来是灵媒,这个则是只要没被拆穿任何诈骗都该受到容许。所以就算看穿其把戏也不该抨击。但是如果是不能救人的差劲灵媒,或不负责任随便乱预言,收取的费用过分高昂的情况则需多加留意--"
京极堂这次则心情非常愉快地抚摸着下巴。
"最后宗教家的情形,只要信仰的态度或教义本身没有问题,就不该随便加以批评抨击。但是与信仰或教义无关的活动则必须明确划出界限来考虑--"
京极堂的手离开下巴击掌称好。
"鸟口,你真是个人才,留在糟粕杂志里当编辑实在太可惜了,帮我的意旨做了很清楚的整理,跟关口大大不同哪。"
说的真过分,看来我已经被人远远抛在后面了。
"京极堂,你这人真啰嗦耶。如果只是想说刚刚鸟口的这番话直接这么讲不就好了?前提太长了吧。"
"要是那样讲,像你这种人肯定完全不会同意吧。一定会说不管结果如何,诈骗就是诈骗,完了把戏就该受人彻底抨击吧?"
确实如此,但这种想法就算听完长篇大论也还是没变。
"京极堂,你说的没错。你说宗教以传教为本分,灵媒以救济为本分,为此不择手段是应当的,到此我还算能接受。但是就算如此,谎言仍是谎言;明知其为诈骗仍放任不管,我实在不敢苟同。就是这种不容切开隐藏部分的态度,才会增长了世上那些所谓'occultist'的气焰。我能理解灵媒或宗教家们有去成立的历史与抱持的大义名分,但在现代,不管是宗教算命还是超能力都该一视同仁吧。"
我不甘心,继续死缠烂打。这番话虽有一半出自真心,但剩下的则全是借机发泄刚刚被人冷落的不满情绪。京极堂扬起单边眉毛,鼻子喷出叹息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