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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原来他的用意是这样啊。

这家伙总是如此,每个找他商量的人都被带入有如羊肠小道般的迷宫绕得团团转,一番折腾后却又被带回出发点。但在这番过程之后,他们思考上的选项通常只剩下一个--遵从京极堂的意见。

鸟口与我现在已经无心撰写那些随意抨击神秘主义的文章了。京极堂在我们来访这里的那瞬间开始便已知道我们的目的,他只是在耐心地等候我们能跟他站在相同的高度来讨论这个议题而已。

我们根本打一开始就已经在讨论主题了。

鸟口在慎重选择言辞发言:"我想采访的对象是灵媒。在来此之前我曾随便以算命师或神棍之类的名称来称呼,但他们应该没有所属教团,也不作预言。他们做的是帮人驱逐不幸,亦即救济。他们自己也没宣称过具有超能力,因此也不是超能力者。"

京极堂心情似乎又再次转好了。

"另外,没听说过有人抱怨,也没人向警方检举或上法院,信徒很多。这应该也表示实际上有很多人得到救赎吧。因此照刚刚的论点看来,他们是不该对边去揭发抨击的对象。"

我佩服京极堂的说服功力,也佩服鸟口的理解能力。

现在这两人之间已产生了共识,相信不会在无谓的问题上起争执了吧。

此时--

我想到一件事。京极堂日常就对社会大众的神秘主义知识之匮乏感到非常愤慨。

不知那是私愤还是公偿,总之这名友人的愤怒对象遍及各种领域。不过这也难怪--我想多半没有人平常会像他那样针对这类事情想的那么透彻。就算有,肯定也是个相当古怪的家伙吧。原因无他,因为这些事情在某种意义下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大部分的人都觉得算命师跟灵媒之间有无区别都无妨吧。但觉得无关紧要也就算了,大众却经常毫无根据地对这类事物进行毁誉褒贬。正因如此京极堂才会愤怒吧。

这么说来--我也常遭受池鱼之殃。他对杂志、报纸等大众传播媒体的态度特别敏感,而我则是对于这类事物十分迟钝,经常不小心就写出烂俗文章,每次都被他说教一番。

我会被说教的理由通常是来自那些写给糟粕杂志的文章,而鸟口正是专走糟粕杂志之流的编者,这么看来我倒是凑成一对很不得了的组合,因为京极堂可说是有如糟粕杂志天敌般的人。两个月的空窗期,令我把朋友的性格忘得一干二净。

这两人现在能在相互理解下对话只能说是种侥幸。

鸟口在刚刚这番话后,多半会了解到以神秘主义为题材的严重性而停止了对御筥神的采访吧。这样也好。考虑到出版业的社会责任,对这类难免流于不负责任的题材敬而远之才是明智的决定。特别是听到最后福来博士的小故事,连基本上和我没关系的人都不得不省思一番。

所以这个话题到此结束,而我总算能和京极堂讨论我来此的目的--收录作品的顺序。

但是--我的期待却完全落空了。

"中禅寺先生,但我仍旧想揭发这个灵媒,所以想借用您的智慧。"

在场的只有我不了解状况吧,我注意到京极样的确会心一笑了。

"把你的理由说出来听听吧,鸟口--"

我再次远远地被摒除于话题之外。

鸟口没看笔记边开始诉说,看来全记在脑中了。

"我先说敌人的名字,招牌上的名称写着封垢御筥神,'筥'这个字用的不是普通的'箱'字,而是竹字头加上吕的'筥'(不管是'筥'、'箱'还是'匣'在日语里都念作HAKO),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念法。这个御筥神并不是对灵媒本身的称呼,信徒们都称呼灵媒为教主大人。地点在三鹰,有栋小工厂改装成的如剑道场般的建筑,御筥神是建筑物本身的称呼。教主没说自己拥有神力,只自称是神通广大御筥神之信奉者。所以表面上建筑物才是主体,教主只不过是信徒。但是--他并不要求信徒要信奉御筥神。我想这就是不以御筥教为名的理由。教主主要在指导信徒要改善生活态度及舍弃污垢的财产,此时会进行一段刚刚说的'洞悉秘密'。不只如此,怎么样都无法改善时还会帮信徒施行加持祈祷。全部免费,祈祷费、鉴定费等等全都不收。"

"免费?"

京极堂几乎不说话,所以我出口发问。

可是姑且不论有没有效,免费帮人消灾止厄是圣者的行为,没道理会被抱怨。

"免费哦!不用钱--"

鸟口只有在对我说话时才又恢复平时的那种装傻搞笑语气。

"--只不过,就算免费也有很多机关啊--"

甚至还记起同音冷笑话来(鸟口很爱搞笑,经常会在话里加进一些同音的俏皮话。)。

"简单说,他们暗示信徒应该抛弃不洁净的财产,过清净生活,这样幸福才会到来。而这些污垢的财富就由教主帮忙保管,放入神圣御筥之中清洁一段时间。如此一来不净之财变会变成净财。说白点--就是金钱的洗衣店。"

"真是巧妙的设计,可是如果能因此变幸福不也不错?刚刚的结论也是如此啊。而且既然是暂时保管的,好歹能要求讨回吧?如果讨不回来,告诉他就好啦。"

"没错没错,普通人都作如此想吧?但是他们就是设计得让你不敢开口讨回,信徒们--会变得越来越不幸。"

"变得不幸?"

"没错。不管信不信--喜欢不喜欢都会变得不幸。"

"这、这样不就根本不成救济了嘛。为什么会有信徒信他啊!"

如果信徒还不断增加,真的没比这个好赚的生意了。

此时,京极堂总算张开他的尊口。

"所谓越来越不幸,是指经济层面上的?还是精神层面上的?"

"您是想说纵使经济上清贫--只要精神能获得安宁便不算不幸吗?但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