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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难懂耶。"
我听不太懂。
"接着,本末倒置的事发生了。即原本在某地区不被当作是妖怪的妖怪只有名字被传人的案例。在输出地具有妖怪之实,被赋予妖怪之名的妖怪只有名字传了过来,于是产生了混乱。有时也被赋予了全新的型能与性质。"
"魍魉就属于这类吗?"
"正是如此,所以才棘手哪。我不擅长应付这类妖怪。"
京极堂说完搔了搔下巴。
"原来也有你不擅长应付的妖怪啊。"
"例如说在江户时期与东国镰鼬、西国河伯并称为[本朝三奇>的,就是北国魍魉。这表示魍魉在当时日本算足相当著名的妖怪之一,河伯就是河童,镰鼬你们当然知道,但魍魉则显得知名度低了些。若说是否当时很兴盛,到现在则被遗忘了,倒也不是,因为在当时就没留下多少文献纪录。而且上面说魍魉是北国名产,那北方是否常见到这个名字,却也没有,反而四国一带才存在着所谓的魍魉信仰。虽说那是一种近似于祭祀祟神的御灵信仰的变体,不过光祭祀魍魉这点就很值得注意,关于只有名词没有形象这点嘛。这是因为魍魉在出生地大陆的形象原本已经很模糊的缘故,所以也没办法。"
"原本就是不清不楚的妖怪吗?"
京极堂抱着胳膊。
"光字义本身就有问题。"
"字义?汉字的?"
"是的。讲起大陆的妖怪恐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于不过也还是比日本的妖怪容易理解。首先,看形状便知道其堕业的年代。例如说人面兽身的妖怪便比兽面人身的更古老,中华民族是个具有过人记录癖的民族,每当王朝交替之际,必定会仔细纪录前一王朝的事迹。而至于《山海经》之类的研究分类书也无懈可击。
加上汉字是种表意文字,这对研究也很有帮助。即使读法相同,作为为名称的汉字会直镶表
现出意义,因此完全牡贴作区别。亦即,只要看
名称的汉字某种程度上便能理解其性质。但魍魉很难。」
"为什么?"
"魍被牵强附会成山川的怪神,魉则当作是山川木石之精。但这解释相当没有说服力。
刚刚也说过,魍魉的别名很多,也写作虫部的,跟蛟娴的蛔同字。也常去掉掉鬼旁写作罔两,此时又会产生不同意义。你们读过《庄子》吗?"
"扫除?"
夏木津与鸟口两人不约而同地作出不正经的回答,我趁他们思考无聊的同音冷笑话时赶紧接着说:"我以前曾看过一次,不过我对老庄没儒学来得有印象,记不太得。"
"你真没用。《庄子》可是很重要的哪,《齐物论》中有一段著名的段落--"
京极堂记得,果其不然,他背诵了起来。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日: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鲋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云云"
"啊,有听过。"
"小关,京极,你们两个为什么记得住这些像经文的句子啊,正常人可不知道吧,对吧,那个--
"我叫鸟口,我没听过,听了也不懂意思。"
"不懂也无妨。总之在这里罔两被解释成影子周边较淡的影子,亦即影子中比较朦胧的部分,罔两这个词也有这种意涵,另一方面。写作罔象的话则又有所不同。此时的意思足生于水中的怪物,《淮南子》日:山出鼾阳。水生罔象,木生毕方,井生坟羊,各指山怪、水怪、火怪,土怪。《左传》杜预注里也提到过罔象是山泽之怪,然后水怪罔象的日式读法念作"mizuba",在日本是一种水神。你们读过《古事记》吧?"
没人回应。
战前过教育的我们当然都被强迫背诵过古事记,但恐怕没人像京极堂这般敢以如此不敬的态度阅读吧。
"呵呵,伊邪那美命生下火神轲遇突智而烧死之际,痛苦之余流出的尿液中生出的就是罔象女神,这是个女神的名字,名称的念法有很多种,譬如说"minauha""mirume"等
等。将女字去掉就成了图象,也就是魍魉--这样说起来岂不很怪?"
京极堂很难得地歪着头表示纳闷,可见他真的对魍魉感到很棘手吧,"折口教授指出罔象是与祓濯仪式有关的神。可是魍魑跟祓濯有关吗,我记得有个神社单独祭祖罔象女神--好像是弥都波能卖神社--记得那个神社是阿波国的美马郡--嗯,这是,美马坂的……"
京极堂突然闭上嘴,
"美马坂,是刚刚夏兄提到的那个箱馆的医生吗,"
"不,没关系,这只是偶然而巳。"
他的表情很不愉快,京极堂平时老是摆着一副臭脸所以看不太出来,不过我知道他现在很明显地感到不愉快。
夏木津拉长了脸。装出嘲弄人的表情。
于是京极堂又开始接着说:"算了。总之魑魅魍魉并列时,人们经常把魑魅视作山精,把魍魉一视为水怪。《日本纪》中也采用了这种说法,记载魑魅为山神,魍魉是水神,《大和本草》则说水虎这种妖怪就是魍魉。」
"水虎就是河童?"
"没错--那么便可与本国的水怪之王河童视为同一物。也就是说在我国,不知不觉间别名罔象的魍魉被赋予河川妖怪的性格。另外,"mizuha"又与水叶、瑞齿的发音相通,故植物妖怪亦可归于其旗下。结果,魑魅魍魉四个总括了自然界的妖魔鬼怪…应该吧…"
语尾说得有点暧昧不明。
"你怎么说得这么不明不白啊,平时遇到这种话题,不是都有如快刀斩乱麻一般干净俐落地加以解析吗?那才是中禅寺秋彦的本色啊。"
我做了没必要的攻击,京极堂这次似乎一直想隐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