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十年一局(第2/3页)

封如故并不惧怕:“多谢师父。”

果然,挖去这点魂魄后,封如故开始时常感到倦怠了,总是睡得不够,睡也睡得不能安稳,时时惊厥,浅眠难安。

但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到太多异常。

他受伤如此严重,精气受损,神思倦怠,也是正常的。

师父临走前,为他备下了灵气充沛的“静水流深”,作为山中居所,供他疗养身体。

这是师父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这之后,师父逍遥君徐行之、师娘孟重光、指月君曲驰,相继飞升。

同样是在这之后,众道门中的牛鬼蛇神一起出街,搔首弄姿。

不过两年光景,他们便对曾是师父最好剑友的魔修卅四下了手。

卅四救人不成,反遭恩将仇报,而他的醒尸徐平生将无端伤他的道门公子一剑穿心,并在其尸身上怒补了十二剑,剑剑戮身。

卅四因此获罪,被众道门讨伐。

消息传到风陵山,初任山主还未满年的常伯宁十分紧张。

他来到“静水流深”,向封如故问策,并说,三门中曾受卅四之恩的人,都愿意出面为他作保。

封如故与他分析利害,劝他安抚众人,千万莫管此事。

如他自己所说,“那十二剑下去,卅四叔叔就已经无法在正道立足了。”

然而,在发了一通“见死不救”的宏论、哄得常伯宁晕头转向地离去之后,封如故即刻修书一封,动用一点灵力,将信件递送了出去。

左右“静水流深”中没有旁人,他就算催动一点魔气,也无人知晓。

信中,他写道:“卅四叔叔,我给你一个落脚地。前往朝歌山,我会将下一封信寄往那里。”

当夜,卅四一把大火,焚去洞府,前往朝歌山。

他搜遍了荒草丛生、只有走兽、断无人烟的朝歌山,才在一片生有大片青苔的岩石缝隙间,找到了那封信。

上面只有三个字:“林雪竞”。

卅四想必看到这三个字的当下,是颇想把封如故从“静水流深”里揪出来打一顿的。

这使得他给封如故的回信龙飞凤舞,封如故捧着信,在窗下辨认许久,才认清字迹:“这三个字,就是你给我的落脚地?”

封如故回:“是啊。”

“有这样的落脚地?”

“有这样的落脚地。”

卅四那边沉默了许久,一句“你奶奶个腿儿”简直呼之欲出。

他说:“我怎么感觉,你是坑我的?”

“卅四叔叔,你现在没有立身之本,孤身一人,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因此,你需要一杆旗帜。‘林雪竞’这杆旗,会很管用。”

封如故写道:“此人在‘遗世’之中,让众道门欠情于他,如今,他已身死魂消,却无人知晓,既是可哀可叹,亦是求生转机。这份人情,足以让那些承过恩情的道门,为你开上一道不大不小的方便之门。卅四叔叔,利用这一点,招徕你的魔道之徒罢。……哪怕是为了保平生阿叔的安全。”

卅四沉默良久,被说服了。

他回道:“以何为号呢?”

封如故搁笔,想到了那个相貌清美、却心怀不世理想、野心勃勃的青年,叹笑一声,想要铿锵落笔,然而落在纸面上的笔迹,仍是难掩虚弱疲软:“……号曰‘不世’,如何?”

起先,封如故并没想将不世门当做自己的落脚地。

这个谎言,不过是为着让卅四博得一片谋身立命的根基,并偿还“遗世”中林雪竞庇护众人的恩情罢了。

他想,名扬天下,不正是林雪竞想要的吗。

因此,即使他身亡于火中,封如故也要助他声名扬遍四海。

只是,卅四作为他的好叔叔,实在是太过缠他,门中只要是有了问题,便写信来问他。

“那些门中之事,卅四叔叔自寻臂膀智囊协助处理就是了,不必问我。”封如故回他,“我负责起些名字就好。譬如上次那块放信的青苔岩石,就可以起名作‘无师台’,十分风雅。”

卅四对他的推拒置若罔闻,径直道:“是你说当初要为我找落脚地的,你不可不管我。”

封如故:“……”

封如故知道,卅四心思其实并不粗莽。

他酷爱剑修,素来不爱动脑,然而人是粗中有细,别有一番朴素的智慧。

当初,在自己受伤后,师父曾请卅四进山为自己看诊,试图回天。

因此,他是知道封如故身怀魔气的、唯一的山外之人。

不世门的人事、财务、制度,皆由他掌控制订,那么,封如故便随时能成为当之无愧的不世门门主。

……卅四此举,是在为他留出一条后路。

事至此步,封如故隐隐动了心思。

谁愿在“静水流深”中蹉跎一世呢?

可是,他要如何离开风陵?

以他被魔气折磨得残破不堪的魂魄,连入魔是否能活命都不可知。

若他没有实力,只靠卅四推举,如何服不世门之众?

况且,他除非一辈子藏头盖脸,否则,一旦以封如故的面貌代替林雪竞现世,风陵必受诘难。

……不过,除非自己即刻抹脖子自尽,死得干干净净,否则将来,自己身怀魔气的事情曝光,针对风陵的一场诘难总是免不了的。

怕只怕那些道门,以此为借口,以腐朽之躯,妄图夺三门正位。

所以,若要彻底和风陵切割开来,一切都只能是自己的错。

这些日子来,尽管寄送灵信所耗费的灵力实在是稀薄,写信写得多了,积累下来,封如故也耗了不少灵力。

某日,常伯宁来“静水流深”陪他,无意间隔着薄透夏衣看到他身上一抹红意,顿时唬得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端庄,将人强行抱到床上,脱了衣物,取来清心石,研碎补画。

红莲开了足足一朵半。

常伯宁心疼道:“这是怎么弄的?”

封如故软声撒娇:“我总是闲不住嘛,忍不住想要练剑运功,一来二去,就变成这样喽。”

常伯宁叹息:“不可这样胡闹。要知道,七花印若开了三朵,你……”

封如故捂住耳朵,在枕上摇头摆尾:“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念得我耳朵起茧子了。”

常伯宁好脾气地闭口:“是不是师兄太啰嗦了?”

封如故把手虚虚拢着耳朵。

……师兄,你其实可以再唠叨一点,如故是愿意听的。

常伯宁却不再开口,俯身抱住了床上的封如故,轻声道:“如故,你受苦了。”

封如故一愣之下,用力回抱着常伯宁,不肯叫他瞧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师兄,你我注定陌路。

你不要这样爱我。最好是忘记我。

此时此刻,他的枕下,放着草草绘就的、“灵犀”的制作示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