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一天(第5/7页)
“其实配方奶也不差。”身边从没有人这么说过。但我记得婆婆或是“妈妈教室”的讲师说过:“只要让宝宝吸一下乳汁就出来啦,很简单的,母亲的身体就是这种构造。”“不能因为怕痛就偷懒不按摩哦!”说这话的是保健师,还是护士来着?“你该不会偷吃了巧克力吧?”这句话我记得,是老公说的。明知这句是玩笑话,那时还是气得想要离婚。
大部分朋友采用的都是母乳哺育。“有一次我忍不住偷吃了芝士烤菜,结果乳汁突然没了。后来每餐都吃山药,才终于恢复正常。”里沙子听到朋友的亲身经历,立马跑去买了山药。“我是没有乳汁出不来的困扰啦,可是胀奶胀得痛死了。”也有朋友这么说。但比起在疼痛上的共鸣,里沙子反而对那句“没有乳汁出不来的困扰”更加耿耿于怀,羡慕到有些憎恨的程度,甚至因此减少了和这位朋友的往来。
在产后将近一年的时候,里沙子才终于想通了,觉得搭配配方奶给孩子喝也行。起因是什么呢?里沙子回想那时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带宝宝回医院体检时,偶然遇到了对母乳抱有偏见的母亲吧。对了,还遇到过聊不到几句就突然哭出来的年轻母亲。她是为什么哭来着?应该是因为乳汁分泌不足吧。对了,记得在体检时,有位年纪比较大的护士对她说:“这孩子的表情好像没有其他同龄孩子那么丰富呢,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看电视的时间太长了?”那位年轻母亲好像是因为这番话而哭的吧?
不对,那个听了这番话哭泣的人,是另外某个母亲,还是我自己呢?
自己的记忆竟然如此模糊,里沙子虽然觉得惊讶,却也能理解。因为那段日子忙碌到脑海里的记忆都斑驳了。除了为哺乳烦心之外,还要成天担心孩子会不会一不小心从沙发上摔下来,还曾被孩子上吐下泻的情形吓得六神无主,不然就是孩子高烧不退,只好深夜直奔医院挂急诊。虽然阳一郎多少会帮忙,但他白天上班不在家,又常晚归,里沙子难免觉得沮丧、绝望,感觉自己孤立无援。撇开这些不谈,晚上要是不睡在女儿身旁,她就哭个不停,所以里沙子总是处于睡眠不足、脑袋昏沉的状态。
里沙子想起同样生了孩子的朋友们。她们有些是里沙子上学时的好友,有些是同事。其中一位比她早一步生下孩子的朋友说过:“我们家这个特别好养。人家不是说孩子出生后好几个月,母亲都得每隔两三个小时起来喂奶吗?可我们家这个不但晚上很少醒,白天也不怎么哭呢!”
里沙子总觉得对方该不会是在暗讽“你们家孩子很奇怪”吧?若非如此,实在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骄傲的。后来,对方又说:“我还有点担心呢,据说小的时候太乖,长大了反而会变成问题儿童。”里沙子下意识地想:“那就变成问题儿童好了。”随后,她又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错愕,努力想要抹去这个念头,却始终无法完全消除。
从霞关经银座到上野换乘JR线(1),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浦和站,从浦和站到公公婆婆家还要再搭十五分钟的公交。不论是在上野换乘的JR线还是后面搭乘的公交都很拥挤。
离开法院时已经四点多了,真是漫长的一天。
“什么?!被选上了!”婆婆这声喊叫让里沙子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该回家了。此刻,她已经累到快昏倒了。
里沙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上。因为和被告立场相似,所以无法做出公正的判断——难道——自己在面试时没把这点表达清楚吗?站在那些西装革履、平常不可能有交集的人面前,里沙子突然吐不出半个字。那种紧张感让她回想起了毕业应聘时的场景,每个问题自己都回答得前言不搭后语。面试过后,里沙子更加坚信自己不会被选上了。可没想到紧接着就在公告栏上看到了自己的当选号码。
“不过,是候补陪审员。”里沙子赶紧解释。
“候补陪审员?”
“不是正式陪审员。只有正式陪审员突然因病缺席之类的情况发生时,才需要替补上去履行陪审员的职责。就和‘替补选手’一样。”里沙子解释道,“不过就算正式陪审员无人缺席,候补陪审员也得每天到庭,聆听审理经过。”里沙子又补充说。她一边说明,一边想着要是被问到审理的是什么案件,该如何回答。这时,客厅里传来动画片的声音,还有文香跟着哼唱的歌声。
里沙子不想和婆婆讨论这起案件。想要撒谎,却又不知道这世上究竟都发生着什么案件。
“不好意思,从明天开始要麻烦您照顾文香了。”
里沙子深深行礼,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不用了,我直接回去就好。”和公公婆婆聊了将近二十分钟后,里沙子带着文香再次回到浦和车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无论是往新宿还是西国分寺的电车,车程都要一个小时左右,感觉还是搭武藏野线到西国分寺比较快,于是里沙子决定在南浦和转车。终于抵达离家最近的吉祥寺站后,里沙子走进还在营业的超市买了点东西,之后又搭上拥挤的公交,八点半才到家。
幸好武藏野线的电车很空,还有位子坐,于是,在公公婆婆家吃过饭的文香睡了一觉。里沙子也是在车上收到了阳一郎的信息,说自己九点过后才回家,晚餐简单弄一下就行,要是没空,叫外卖也行。
路上醒来时,文香还吵闹得很欢,结果回家一上床就睡着了。里沙子本来想帮她洗澡,但想想还是先弄晚餐好了。于是连衣服也没换,洗了手便走进厨房。
里沙子迅速煮了味噌汤,撕碎蔬菜做了沙拉,还用高汤烫了菠菜。将买来的可乐饼和猪排移到装有卷心菜丝的盘子里时,她突然觉得饥肠辘辘。
“啊!忘了煮饭!”
里沙子不由得惊呼,赶紧淘米,放进电饭锅。
难不成今后每天都是这样吗?站在电饭锅前的里沙子思忖着。
饭起锅时,阳一郎刚好回来。“你回来啦!”里沙子边朝走廊那头喊,边摆餐具。
“没想到你还真的被选上了!”
“我到现在还是眼前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是形容脑子的吧,眼前应该是一片黑暗。”
“一样啦!眼前是白的,脑子是黑的,反正都是形容心情很绝望。”
两人将啤酒倒入玻璃杯,干杯后开始吃饭。
“可是你不是候补吗?候补的意思,不就是有缺才需要补?”
“是啊,但还是每天都得去……不过比正式的好,听上去更容易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