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三天(第7/14页)
这些都是里沙子见过的母亲们的模样。“对了,不知所措时,试着笑一笑就行了吗?心情烦乱时,大哭一场宣泄一下就可以了吗?不由得想发火骂人时,是不是应该先听听对方怎么说?她们并非每个人都是自己心目中勾勒的完美母亲的形象,但无论是在超市、路上、站台,还是露天咖啡座位上,看到互动亲昵的母子,谁都会觉得那就是一个完美的母亲。”
“一直坚持工作的真琴也是,虽然有烦心事,却能照顾好孩子,打理好家务,显然比我能干多了。她散发着这种自信,或许那不是自信,而是职场女性特有的气质吧。是一种连她本人也没有察觉到的特质。”
真琴接受询问时,检察官与律师为了确认她和寿士往来的信息,分别念出好几条信息的内容,手机上的内容大抵是一般的打招呼和回应。
——谢谢你今天帮忙。
——哪里,也谢谢你的款待,还请加油。
——后来还好吗?
——感谢你的诸多帮助。
律师念出来的电脑上的谈话内容,比手机信息要长,意味着两人的确比一般朋友更亲密。之所以特地念出来,或许是为了揭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没想到内容却比里沙子他们想象中来得普通多了。譬如:
天气很冷,家人都还好吗?你说小孩发烧了,可能是得了流行性感冒。现在还好吗?等你闲下来再回复我也可以。要是你有空,还请告诉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还是当面请教比较好……真的,就是有那种我们男人实在搞不懂的事啊!
然后是真琴的回复:
老幺只是普通感冒而已,谢谢你的关心。最快的话,这周五或是下周四晚上碰面如何?约在哪里都可以。你先别想太多。
大抵是这样的内容。
里沙子边听信息内容边想,真琴算是个颇守本分的人。就常识来想,毕竟彼此都有家室,用字遣词不能太亲密,两人之前还交往过,就更要注意了。
就像刚才有人脱口而出的那样,寿士与真琴之间并没有男女情愫。寿士只是将她视为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没有其他意图;真琴也是纯粹出于关心与善意,愿意听他诉苦。
所以他们之间真的没有暧昧关系吗?
里沙子不断反刍两人手机上发的信息。极尽可能精简的句子里,是否藏着什么暗号呢?能不能读出因为担心被各自的另一半偷看,而精简成别人嗅不出任何问题的内容呢?
刚刚迸出“可是”这词的六实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确实,内容简短,只是在传达基本信息,感受不到什么超越友谊的亲昵。但另一半看到这样的内容,就会很安心吗?也可能因为内容过于简短、不够热络,反而让人内心骚乱不安啊!
水穗担心要是不得不离婚,自己要如何活下去。虽然这么想很极端,但这些似乎藏着暗号的信息,是否让她感受到那两个人之间坚定不移的信赖呢?
里沙子忽然想到一件事——她也曾怀着几乎被罪恶感击溃的心情,偷看别人的短信。那是她最不想忆起的事情之一。
里沙子与阳一郎并未坦白彼此的婚前情史。虽然身边有朋友很在意这种事,但里沙子觉得没必要,阳一郎似乎也这么认为。不过,阳一郎应该交往过两三个人,只是不清楚究竟有几个人,又是为何分手的。
她也好奇过。尤其是刚结婚时,无论如何也想知道,这简直成了自己的心病。但她察觉到,这种好奇是对素未谋面的那个人幼稚的嫉妒,所以终究没有开口。
自己没什么值得讲出口的经历,这也是让她没有问清楚的原因之一。虽然里沙子交过男朋友,但阳一郎是第一个让她动了结婚念头的人。
想到对方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虽然并没有什么厌恶感、挫折感,但总觉得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令人难受。
里沙子和一大群乘客一起下车,准备转车,忽然想起约莫三年前的事。
记得是刚怀孕不久的事吧,好像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朋友都说孕妇一般都喜欢吃酸的,里沙子却想吃甜食,而且想吃得要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买了多到吃不完的和式点心。在满怀罪恶感的情况下,她一口气连吃了三四个,烧心的感觉加速了罪恶感的生成。恰巧看到聚餐回来心情很好、喝得烂醉的阳一郎,顿时怒火中烧。
那时,里沙子一直怀疑阳一郎和前女友旧情复燃、搞婚外情,简直就是陷入“被害妄想症”的状态。里沙子只知道阳一郎的前女友从事建筑业,以前人在国外。她怀疑对方回国后和阳一郎有过联络,但理性告诉她,这根本是没有证据的事,应该不可能发生。至于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无理取闹又顽固的执念,里沙子给自己找了借口,那就是男人“通常”会趁妻子怀孕时偷腥。
对检查别人的包和手机一事,里沙子一直持保守态度。“明知不应该做这种事,况且要是被发现了,不知道阳一郎会气成什么样,一想到就害怕。但是,真的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看。破绽就一定藏在某个地方。”
喝醉的阳一郎连衣服也没换便倒头呼呼大睡时,或是在他边哼歌边走进浴室时,里沙子直盯着阳一郎的公文包。她曾拉开书包拉链,但实在不敢碰里头的东西。于是,里沙子凝视着塞在包里的手机和记事本,仿佛这么做就能透视出什么似的。
某天,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拿起包里的手机。因为手机种类不同,不知道怎么使用,她用颤抖的手指按了好几次,总算来到收件箱的界面。里沙子一边专注地听着睡在卧室的阳一郎是否醒来,一边盯着手机画面,手不停颤抖。
阳一郎发的信息都很简短,“前几天多谢你的帮忙,Thank you(谢谢)。”“昨天的事很感谢。有平安到家吗?”“就算周末下雨也要去。”“增田说,聚会定在黄金周那时,如何?”“不好意思,多谢。”也有眼熟的内容:“我现在要回去了。要帮忙买什么吗?”那是发给里沙子的信息。
在这些简短的往来信息中,似乎嗅不到半点男女情意。虽然有发给异性的信息,或是发信人应该是女性的信息,但里沙子找不到任何过于亲密,或者省略到让人起疑的内容。阳一郎似乎一直熟睡着,里沙子用颤抖的手将手机放回包中。
这样就安心了吗?倒也未必。虽然不知道前女友的名字,无从找起,但搞不好那些平淡无奇的信息中就有她发的信息。除了担心阳一郎偷腥之外,里沙子还担心一件事,那就是那两人之间其实没有男女之情,也就是说,明明没有男女之情,却时常往来、联络。比起谈情说爱,两人只是吃吃饭,连手也没牵,这样的关系更棘手。毕竟爱情有结束的可能,若非如此,如何让以往曾是恋人的两人不再联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