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蘑菇下山(第5/6页)
憋宝的窦占龙这句话一出口,血蘑菇如同听到一声炸雷,怎么憋宝他不明白,发不发财他也不在乎,但是一听到“金山”二字,立刻想到了金王马殿臣。他在长白山转了这么久,始终找不到金王马殿臣的踪迹,穷年累月,一无所得,说不定憋宝的窦占龙有些手段,能够找到那个天坑!血蘑菇心神激荡,脸上却不动声色,挠着头问道:“我这个大肚子蝈蝈能变出一座金山呢?”窦占龙见血蘑菇似乎动了贪念,忙说:“何止如此,你若信得过我,可随我进山走上一趟,只是得按我说的来,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血蘑菇故作踌躇:“你不告诉我咋变出金山,我咋信得过你呢?”窦占龙发财心切,指天指地发誓:“不是我不肯明言,奈何憋宝的法子不能说破,总之你尽管放心,我窦占龙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给你变座金山出来,让我头碎颈折,死无葬身之地!”血蘑菇心想这个誓发得够狠了,看来言下无虚,就眨么着一只眼说:“那行吧,反正这数九隆冬林场里没啥活儿干,我就跟你去一趟,瞧瞧那座金山……长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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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蘑菇带了些干粮,背上袍子皮睡袋和一杆鸟铳,跟着骑黑驴的窦占龙,迎着漫天的大雪片子,顶着呼呼咆哮的北风进了山。窦占龙不说去什么地方,只在头前引路。那雪下的,漫山遍野一片白,把山上的路都盖得溜儿严。两个人一头驴,出了东山林场,也是一路在深山老林里踏雪而行,困了饿了,就在避风的雪窝子里歇脚。这天晌午,终于来到一处山坡。窦占龙勒住驴缰绳,对血蘑菇说声“到了”。血蘑菇举目四顾,此时风停雪住,冰封大地,山上、树上被皑皑白雪覆盖,张开嘴使劲儿喘口气,五脏六腑都觉得舒朗畅快,却看不出与别的老林子有什么不同。
窦占龙下了黑驴,点上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吩咐血蘑菇把大肚子蝈蝈从葫芦掏出来放到树上。血蘑菇不明其意,大肚子蝈蝈能活三冬,全凭他揣在身上贴肉焐着,搁树上岂不冻死了?窦占龙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你还想不想发财了?”血蘑菇没再多说,掏出葫芦拔下塞子,心里默念:“大肚子啊大肚子,今天我又得让你帮我一次,万一要搭上你这条小命,那可对不住你了。等我找到马殿臣的《神鹰图》,除掉纸狼狐报了仇,再来下边找你!”那只大肚子蝈蝈一蹦而出,不怕冷似的,落在树干上大声鸣叫,叫过几下,似乎是开了嗓儿,越叫声响越大,如金玉撞击,顺着山势远远传了开去。
血蘑菇正觉纳闷儿,只听高山上传来一声虎啸,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纷纷下坠。他吃了一惊,心想:不好,大肚子蝈蝈叫得太响,引出了山中猛虎!长白山猎户一向将老虎尊为山神,每年开春进山打围之前,先要摆些瓜果酒水,焚香祭拜山神,入冬后封山,留一冬给山神老爷做主,轻易不敢惊扰。血蘑菇也知道下山虎厉害,见了人横吞立咽,势不可当,自己缺了一只右眼,仅凭手上这杆鸟铳,无论如何打不了虎。他偷眼看向身旁的窦占龙,此人一不慌二不忙,蹲在地上稳稳当当地抽着烟袋锅子,那头黑驴同样无动于衷,纵然窦占龙胆大包天,这头黑驴也不可能不怕下山的猛虎啊?他无暇多顾,想先爬到树上暂避一时。可是刚一仰头,树上枝丫乱晃,积雪簌簌落下。血蘑菇心说:邪门儿,老虎怎么是从树上来的?却听“嗷呜”一嗓子,从积雪的树梢中蹿出一头野兽,头圆爪利,四肢短粗,尾长过尺,身上长毛邋遢,哪是什么下山的猛虎,分明是个大花猫啊!血蘑菇一眼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那只八斤猫吗?
此猫当年在王八盖子沟金灯庙吓退无数金鼠,趁乱叼起金灯老母的吸金石,钻出墙窟窿一去不返,看来是得了天灵地宝,活过了这几十年。不过猫的脾气秉性改不了,冰天雪地里听到虫鸣,就忍不住出来看个究竟。至此恍然大悟,原来窦占龙要憋的宝是吸金石,得了这件至宝,金子要多少有多少,何止变出一座金山?但是血蘑菇苟活至今,只为了干掉纸狼狐报仇,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吸金石,对他来说什么用也没有。本以为凭窦占龙的手段,尽可以找到金王马殿臣的天坑了,怎知到头来又落了一空!
血蘑菇一直以为马殿臣得了吸金石,才当上了关外的金王,原来吸金石还在八斤猫肚子里。他只不过稍一分神,八斤猫已然跃下树梢,一口吞下了大肚子蝈蝈。血蘑菇心头一凉,以为大肚子蝈蝈完了,可正当此时,猫腹中传来一阵嘟嘟嘟的长鸣。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大肚子蝈蝈想从猫肚子里逃出来,八斤猫似乎也觉得不对,张开大嘴嗷嗷乱叫,弓背挺身,尾巴倒立,不住摇晃脑袋,张口吐出一个非金非玉的蛋黄色圆石,正是那块吸金石。八斤猫在地上打了个滚,带着肚子里的虫鸣,一头钻入林中不见了踪迹。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血蘑菇呆立当场,转眼间地上只有吸金石了。叼着烟袋锅子蹲在一旁的窦占龙,此时一脸得意,夜猫子眼紧盯着吸金石自言自语:“我得此宝,不费吹灰之力……”说着话脸上五官抽搐,眼珠子越瞪越大。血蘑菇之前留了个心眼儿,总听人说,憋宝的一个比一个贪,得了天灵地宝怎肯与人平分,所以不可不防,可没想到窦占龙见了吸金石,神色变得古怪至极,脸上五官都挪了位。血蘑菇摸不透他的底,哪敢轻举妄动,犹豫不决之际,突然从窦占龙身上跃出一只三条腿的小金蛤蟆,围着吸金石打转。窦占龙则一头扑倒在地,未知性命如何。血蘑菇忙退开几步,暗道一声“古怪”,难道窦占龙身上有只金蛤蟆,让这吸金石吸出来了?没等他明白过来,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苍髯老道,一身火工道人的打扮,到得切近,看也不看血蘑菇一眼,口诵一声道号,指着小金蛤蟆哈哈大笑:“寻你多时了,还不随我回山?”小金蛤蟆却似听明白了,在地上蹦了三蹦,“咕呱、咕呱、咕呱”连叫三声。火工老道袍袖一卷,早将小金蛤蟆收入袖中,径往深林之中,扬长而去了。
血蘑菇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左眼,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呆立半晌无所适从,一低头看见吸金石还在地上,他虽不贪图金子,可这一辈子也没少跟吸金石打交道,终究是天灵地宝,实不忍弃之不顾,再看倒地不起的窦占龙气息早绝。他听说过一些憋宝的门道,相传黄河中的老鳖,每活一百年背壳上多长一道金圈,长出九个金圈,脑袋里就有鳖宝了。憋宝人设法捉住老鳖,在地窨子里剁掉鳖头,用利刃割开自己寸关尺脉窝子,将鳖宝埋入肉中,再涂药治愈,随后在漆黑无光的地窨子里住上一百天,出来之后这双眼无宝不识,不知真也不真?血蘑菇当惯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对个死人可没有下不去手这么一说,拔刀割开窦占龙的脉窝子,伸手往里一抠,还真有个肉疙瘩,他那一个眼珠子寒光一闪,如同荒坟野草中的一点鬼火,觉得这东西或许有用,当下将鳖宝和吸金石一并揣入怀中,又牵过那头黑驴,驮了窦占龙的尸首下山,想寻处断崖往下一扔,等不到天黑就让狼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