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2/12页)

这个生活的修道院,这个有点让人头疼的女人圈子,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家庭:就像某个官方总部,来自家族各支的消息汇聚到这儿,在这里广播,记录所有的新闻,并做旁白解说;每隔一段时间,会用更加丰富的语言、以公告的形式将家族中发生的事件公之于众。阿姨们坐在弥散着煮水果和樟脑球味的房间里,守护着家族的灵魂。她们用血缘和记忆、悲剧和感情垃圾、绯闻和要闻的棉线编织家族永在变化、永不中断的神话。家里总有人死亡,按葬礼上的说法,是“提前离世”,因为,“假如他能更好地照顾自己”,“假如医生能及时地发现病情”,他本来能够活得更久。但是不管怎样,家族——这个神秘的集体——仍然继续存活,家人们生死与共,相依为命。或许,跟德热或曼茨“提前离世”的悲剧相比,毕竟家族的生命更为重要……玛丽大婶和围绕在她身边的老妇人们怀疑,任何一个人的死亡都是“提前的”;也许根本不可能有谁会准时死亡……总之,家族的神话继续流传,这种神奇的自我意识,赋予我们每个在家族神话中扮演角色的人以力量。在各个时代,特别是当人类被迫生活在缺少共同拥有的伟大神话的时代,袖珍的家族世界史更成为他们意义重大的体验源泉。家族中有奥林匹斯山,也有哈迪斯[107];玛丽大婶卧病在床,躺在被褥和枕头中间,精心地将家族成员们分门别类,规定谁属于哪儿。

有一天,她也走了,她并不想走,是“提前离世”的,很可能是去了哈迪斯,她在那里会跟亲戚们争吵几十年……不过,吉泽拉跟河流管理员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很久。玛丽娅大院里的人总是说,吉泽拉是幸运的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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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曾经存在的大家族;难道它就是这个样子,仅此而已?只剩下名字和照片,一张嘴、一双眼睛和几个手势,几件家具,有时候,还有某种令人不安的困惑与犹疑,让人感到自己并非完全地孤独,距离他将作为礼物获得、并将进一步传递到另一个人或另一件事的物质与力量并不太远……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家族,或许那种家族根本就不存在;这是一个组构的家庭,由怨怒、激情与利益绑缚到一起的性情各异、倾向不同的人们组成;家庭,这个虽然有不少陌生成员,但在严峻时期仍能够存活,阶层界限模糊,即使在疾风暴雨中也能够超越阶层、坚不可摧的小团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组构良好。这是一个复杂的家族,充满了怨恨与自我牺牲精神、心灵贫瘠与我行我素的个性,他们都属于市民阶层;当我生活在他们中间时,他们的市民地位风雨飘摇,陷入危机。我的一切都感恩于它;我很难忘记和销毁自己从他们那里获得的东西。

也许根本就不可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