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25/33页)

“没什么。”她严肃、生硬地回答。

“你是他的情人吗?告诉我。”

“我不是他的情人。”她高声又清晰地答道,就像在提出控诉一样。

我们都沉默了。那种声调让人无法反驳: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你鄙视我,斥责我吧,同时我感到如释重负,一个内心深处隐秘的、忧虑的声音告诉我:“很遗憾,这是真的。一切都变得多么简单……”

“那么对他来说,你是个什么人?”

她耸了耸肩,陷入困惑之中,然后她的脸上燃起愤怒、狂躁、绝望的火焰,就像一片死气沉沉的大地上空不断闪烁的雷电。

“太太,您会保持沉默吗?”她以威胁的声调,生硬而嘶哑地问道。

“对什么事情?”

“如果我把事情告诉您,您会保持沉默吗?”

我直视着她。我知道,我必须遵守我将做出的承诺,如果我在那一刻撒谎,这个女人会杀了我。

“如果你对我说出真相,”我最终答道,“我将保持沉默。”

“您要发誓。”她脸色阴沉地说,充满了不信任。

她走到了床前,拿下挂在墙上的念珠,递到我的手里:“您准备好要发誓了吗?”

“我发誓。”我说。

“请您说,您将永远不会向您先生说出从阿尔多佐·尤迪特那里听到的这些话。”

“永远不,”我说,“我发誓。”

我看出来了,你对这一切并不理解。如果回想这些事,也许我也不理解,但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是那样自然,那么简单……我站在我婆婆女佣的房间里,向一个女佣发誓,永远不对我丈夫透露从她那里听来的事。这很简单吗?我想,是的。

我发了誓。

“好吧,”她说,就像已经安下心来,“那我就向您讲述这件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她把念珠重新挂回墙上。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趟,步子很大,脚步很轻……是的,她就像一只被困在兽笼中的美洲狮。她靠在衣橱上。现在她很高,比我高出很多。她仰起头来,眼睛盯着天花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您从哪里知道的,是谁?”她疑惑地问道,带着轻蔑,以那种女佣的粗俗的乡下口音。

“我就这么,”我也以同样的语气回答她,“知道了。”

“是他跟您说的吗?”

在这个“他”里可以感到强烈的亲密的同谋感,也有着极大的尊敬。能看出来,她仍然心存疑问,猜测在一切背后有着某种复杂的阴谋诡计,担心我会欺骗她。那是被告面对大侦探或者法院侦查员时表现出的踌躇不决,那是在最后时刻“迫于证据的压力”几近崩溃并准备承认一切时的再次畏缩不前……他们担心法院侦查员欺骗他们,也许他们并不了解真相,只是佯装了解……使用某种计谋、虚假的好意从他们口中哄骗出证词以及终极的真相……但同时他们知道,已经不能再沉默了。在他们灵魂深处一个无法停止的进程业已启动,现在是他们自己想要招认。

“好吧,”她说,并且把眼睛闭了一会儿,“我相信您。”

“那么,事情是这样的,我告诉您,”然后她说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和我结婚。”

“是的,”我说,就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那是什么时候?”

“十二年前的十二月份,之后也是,因为持续了两年。”

“那时你多大?”

“刚满十八岁。”

那么我的丈夫三十二岁,我毫无停顿且友善地问道:“你有没有那时期的照片?”

“他的吗?”她惊讶地问,“有,刚才您看到的那一张。”

“不,”我说,“我指的是你的,尤迪特。”

“啊,”她以一种无精打采的、用人的粗俗语调不安地回答,“我刚好有一张。”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本花格子学校练习本,你知道,就是那种在学校里面我们把拉·封丹寓言故事的法语生词写在上面的会话、语义练习本……她在这个本子里翻找着。那里有圣人像、报纸剪报……当她翻找的时候,我站了起来,靠近她,以便从她的肩膀上方看清楚。

圣像描绘的是帕多瓦[17]的圣安多尼和圣约瑟夫。此外,笔记本里的其他东西,直接或者间接地和我的丈夫有关。有我丈夫工厂广告的剪报,有从市中心某些店里寄来的大圆礼帽的账单,然后是我公公去世的消息,以及印在一种精美手工纸上的我们结婚的消息。

她几乎漠不关心地浏览着,有点疲惫,就像一个人多次翻看无用的东西一样,或许早已生厌,但无法从中解脱出来。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手:强壮、骨节突出而且修长,指甲被精心修剪过,但不是那种被专业修剪的指甲。她的指头修长,骨节分明。她用两根手指挑出一张照片来。

“就是这张。”她带着苦涩、轻蔑的微笑,撇着嘴角说。

那是一张阿尔多佐·尤迪特十八岁时的照片,那时我丈夫想娶她为妻。

照片是在市中心的平民摄影师那里照的,照片背后印有金色字体的广告文字:准确传递每一个愉快的家庭事件。照片是一件循规蹈矩的作品,矫揉造作并且被安排好:看不见的铁栏杆固定住女孩的头部让她朝向某个方向,以惊恐而呆滞的目光注视某个看不见的点。在那张照片上阿尔多佐·尤迪特把两条辫子盘在了头上,就像伊丽莎白王后[18]一样。骄傲和不安的脸庞求救一般看着前方。

“请放在这里。”她生硬地说,然后从我手里拿走照片,把它重新插进笔记本里,仿佛想在世界面前藏匿隐私。

“是的,我曾经是那个样子。”她说,“那时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了,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话,有一次他问我是否会看书,我说我会看书。他说,好的。但是他并没有给我书,从来没有,也没说过话。”

“那么,那是怎么回事?”我问。

“没有怎么回事,”她说,同时耸了耸肩,“就是这样。”

“你自己知道这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