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动手抹吧,吉夫斯!(第2/3页)
“订婚?”
“时期长短的问题。”
“这……”
“我看短点儿好。我觉得婚礼宜早不宜迟。我得先打听一下,这边得等多久。听说和我们那边不一样,不能随便找个牧师了事,还有一些手续要走。这些就由我来打点,在此期间,你呢,当然就是我的座上宾。只怕我不能给你在船上自由活动的权利,因为你这个年轻人滑不溜丢,或许会突然想起跟谁约好了去哪儿——有某个倒霉约会,非离开不可。不过我也会竭尽所能,保证你接下来的几天在这间船舱里过得舒舒服服。架子上有书——你应该识字的吧?——书桌上有烟,我一会儿派我的贴身男仆准备些睡衣之类的,给你送过来。伍斯特先生,我这就得跟你说声晚安了,我得去看看音乐会,就算想和你把酒言欢,毕竟是犬子的生日,我不到场总不好,是吧?”
说罢,他迈出门扬长而去,屋里又剩下我一个人。
说起来呢,坐在小屋里,听着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这种经历我一生中曾有两次。第一次就是扎飞说过的,当时我被迫服法,自称西达利奇的布林索氏是也。第二次呢——说也凑巧,这两回还都发生在赛艇之夜——是我和老朋友奥利弗·西珀利联手,打算偷一顶警盔做纪念,结果赫然发现警盔下面还连带着一名警官。这两次我最后都锒铛入狱,大家或许会想,既然我吃惯了牢饭,这会儿也该处变不惊了吧。
但这次的情形却和从前不可相提并论。上两次我不过被处以适度罚款,以示小惩大诫。这一回,可是有无期徒刑之虞。
在随便哪个旁观者眼里,看到玻琳既生得花容月貌,貌若天仙,又将继承高达五千多万绿钞的财产,大概会奇怪这般苦大仇深状——这是我的真实写照,因为想到要娶她,我的精神就备受煎熬——根本是没事找事。无疑,这位旁观者只会感叹没我这种坏运气。但事实如此:我一副苦大仇深状,颇有生无可恋之态。
其实除了我不想娶玻琳·斯托克,还有一个异常棘手的麻烦——我一清二楚,她压根不想嫁给我。虽然分手时玻琳慷慨豪迈、挥洒自如地骂了扎飞一顿,但我相信,她内心深处的爱火还余烬未熄,只需要拿个起子撬两下,就会呈燎原之势。至于扎飞呢,别看他连滚带爬地摔下楼梯,寂然消逝在夜色中,他也依旧爱着对方。所以权衡利弊之后,结论如下:娶玻琳无疑是自讨苦吃,我不仅伤了她的心,还伤了我那老同学的心。要是这还不够叫人苦大仇深,那我倒要看看什么才够。
幽暗中,尚有一丝微光:老斯托克刚才说派贴身男仆来送些过夜必备之物。或许吉夫斯有门路。
至于吉夫斯能有什么办法把我拉出这个火坑,我心下茫然。估计赢面只有百分之一。想到此处,我抽完雪茄,扑倒在床上。
门开的时候我还在揪被单,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毕恭毕敬的轻咳,我知道他来了。他先把捧了满怀的各式行头放在椅子上,然后望着我,目光中大概就是所谓的节哀顺变吧。
“斯托克先生吩咐我送些睡服来,先生。”
我低低一声呻吟。
“我需要的不是睡服,是胁下生双翼呀。最新进展你可有耳闻?”
“是,先生。”
“谁告诉你的?”
“是斯托克小姐,先生。”
“你跟她谈过了?”
“是,先生。她大略讲述了斯托克先生的一系列计划。”
从这件恐怖事件开始到现在,我胸中头一回兜起了一线希望。
“老天,吉夫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况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呢。”
“先生是说?”
“你看不出?别管老斯托克说得多么——呃——”
“胸有成竹,先生?”
“天花乱坠。”
“别管老斯托克说得多么胸有成竹,天花乱坠,想让我们凑成一对,压根行不通,吉夫斯。斯托克小姐准要耷拉着耳朵,拒不配合。所谓牵马到圣坛容易,吉夫斯,但强马饮水可就难咯[1]。”
“之前和小姐谈话期间,她并没有表现出逆反的意思。”
“什么?!”
“不错,先生。小姐似乎——恕我冒昧——心灰意冷,又愤懑不平。”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先生。斯托克小姐一半是因为萎靡不振,仿佛认为如今一切都无关紧要,不过据我猜测,她同时又认为,和先生结成伉俪,就等于——恕我直言——向爵爷宣泄愤懑不平之意。”
“愤懑不平之意?”
“是,先生。”
“你是说,对他进行打击报复?”
“先生所言恰到好处。”
“这是什么破烂点子啊。这丫头准是脑子坏了。”
“女性心理诚然让人捉摸不透。诗人蒲伯……”
“别管什么诗人蒲伯了,吉夫斯。”
“是,先生。”
“听不听诗人蒲伯的生平事迹,是要看时机的。”
“先生所言极是。”
“重点是我这下似乎难办了。她要是真这么想,那我就没救了。我可死定了。”
“是,先生。除非——”
“除非?”
“我在想,先生,为大局着想,假如想免去一切不快和尴尬,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委屈先生离开游艇。”
“什么?”
“游艇,先生。”
“我知道你说的是‘游艇’,所以我才说‘什么’,吉夫斯,”我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都火烧眉毛了,你却头发里插着稻草,跑过来胡言乱语,这可不像你呀。我哪有什么办法离开这艘倒霉游艇?”
“只要先生不反对,事情相当容易。当然,只是会给先生带来一些不便……”
“吉夫斯,”我说,“除了让我爬舷窗,当然这是人力不能及的,无论什么小小的一时的不方便,我都心甘情愿地忍了。我只想赶快逃下这艘漂浮无定的可恶地牢,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我顿了一顿,担心地望着他。“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吧?你的确有法子?”
“是,先生。我之所以犹豫不决,不知道应不应当讲,是因为怕先生未必同意在脸上涂满鞋油。”
“什么?”
“时间紧迫,先生,我不建议用炭灰。”
我翻个身,盯着墙面。完了完了。
“下去吧,吉夫斯,”我说,“你醉了。”
我心如刀割。只怕并不是苦于前途堪忧,或许更重要的是,我发觉最初的疑虑得到了证实:经过这些年头,他那神奇的大脑终于卡壳了。虽然我委婉地表示什么炭灰呀鞋油呀之类的都是醉话,但在我内心深处很确定,这家伙脑瓜失灵了。
他轻咳一声。
“请容我解释,先生。艺人表演刚刚结束,他们很快就要下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