昵之适以杀之(第8/10页)
伯爵走出女圣·里帕拉塔修道院,十分忧郁。他问自己道:“不用说,我的责任是向大公报告我方才听到的怪事。这两个可怜的年轻人那样出色,那样有钱,全国都关心他们离奇的死。另一方面,红衣主教、大公新近给我们派了一位可怕的主教,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简直等于把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种种暴行引进这座不幸的修道院。这可怕的主教要杀害的将不只是一个可怜的年轻女孩子,而可能是五个、六个;她们因谁而死,难道不是因我吗?我只要稍稍滥用一下大公对我的信任,她们不就得救了吗?万一大公知道后怪罪我,我就对他说:我畏惧你那位可怕的主教啊。”
伯爵不敢如实说出保持缄默的所有动机,他拿不稳美丽的费丽泽有没有犯罪。一个可怜的年轻女孩子受够了父母和社会的虐待,一想到要危害她的生命,他感到恐怖极了。“要是有人娶她的话,”他向自己道,“她会成为佛罗伦萨的荣耀的。”
锡耶纳有一半沼泽地归伯爵所有,他早已邀请好了宫廷最大的贵人和佛罗伦萨最富的商人来这里举行盛大的猎会。现在他请求他们原谅,说他不能奉陪他们打猎。所以出乎费丽泽的意料,在第一次谈话的第三天,她就听见伯爵的马在修道院的前院啪嗒啪嗒响起来了。大公的代理人打定主意不让大公知道过去发生过的事,因此他感到有必要关心修道院未来的平静。然而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知道死了两个情人的女修士对他们的死有什么责任。伯爵同院长谈过一番很长的话之后就传来了八个或十个女修士,里面有法比耶娜和赛丽亚娜。果然不出院长所料,有八个女修士完全不知道不幸的夜晚的事变,这是他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伯爵直接盘问的只有赛丽亚娜和法比耶娜:她们一口否认。赛丽亚娜以坚强的灵魂战胜了最大的灾难。年轻的法比耶娜就像一个可怜的绝望的女孩子被人残忍地提醒了她一切痛苦的来由。她瘦得怕人,好像得了肺病;她不能忘怀年轻的洛伦佐的死。“是我害了他,”她和赛丽亚娜长谈的时候说,“我和凶恶的堂·恺撒,在他之前的情人决裂的时候应当更好地照顾一下堂·恺撒的自尊心才是。”
费丽泽一进会客室就以为院长留不住话,告诉大公的代理人我爱他了;贤明的布翁·德尔蒙泰的姿态因之完全有了改变。这首先是费丽泽满脸通红和局促不安的重大原因。但是她并没有确实觉出它来,所以在她和伯爵长谈期间,她一直是可爱的,不过,她没有说出实在情形。院长确切知道的只是她当时看到的情形,而且就一切表面看来,她也没看清楚。赛丽亚娜和法比耶娜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伯爵觉得很棘手。“我要是盘问贵族使女和听差的话,等于把消息透露给主教知道。她们一讲给她们的忏悔教士听,修道院就要变成宗教裁判所了。”
伯爵很不放心,天天到女圣·里帕拉塔来。他决定盘问所有的女修士,其次所有的贵族使女,最后所有的佣人。三年前发生过一件杀害婴儿的事件,当时教会法庭的主席是主教,承审人曾把告发的材料给了他,他发现了真情。但是他怎么也意想不到近来死在修道院花园里的两个年轻人的故事,只有院长、赛丽亚娜、法比耶娜、费丽泽和她的朋友罗德琳德完全知道。罗德琳德的姑妈很会装假,没有引起别人的疑心。新主教某某大人造成了绝大的恐怖,除去院长和费丽泽,所有其他女修士的证词,虽说总是用的同一的词句,却显然夹着说谎的成分。伯爵在修道院每次谈话完了就和费丽泽进行一次长谈,这成为她的幸福,但是为了使谈话时间拉长,她每天在关于两个年轻骑士死的事上小心在意,只对伯爵说她知道的极小的一部分。相反,说到她本人的事她就极其坦白了。她有过三个情人;伯爵差不多变成了她的朋友,她拿她的恋爱统统告诉了伯爵。年轻女孩子这样美,那样有才情,又坦白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伯爵不但很感兴趣,而且很快就以极大的诚恳回报这种坦白。
他向费丽泽道:“像你那样有趣的故事,我就没有,所以我是无法回谢你的。我不知道我敢不敢对你说:我在社会上遇到的所有的女性,她们引起我对她们美丽的仰慕就永远抵不上我对她们性格的蔑视。”
伯爵经常访问倒不要紧,赛丽亚娜却坐立不安了。法比耶娜越来越陷入她的痛苦之中,对朋友的劝告已经不表示厌恶。轮到她看守修道院门的时候,她打开门转过头,于是院长的心腹玛尔托娜的朋友、年轻的绸缎工人玉连就能进修道院了。他要在里头整整待八天,一直待到法比耶娜再值班才能把门开开。似乎就在她情人这次久居要完的时候,玛尔托娜才拿安眠药水给院长用,因为院长要她不分昼夜待在旁边,而玉连孤单单一个人被锁在她的房间里,腻烦得要死,她受了他诉苦的感动。
虞丽是一个十分虔笃的年轻女修士,有一天黄昏走过大寝室,听见玛尔托娜房间有人讲话。她不出声走向前去,眼睛对准钥匙眼,看见一个漂亮的年轻男子坐在桌边和玛尔托娜说说笑笑在用晚饭。虞丽敲了几下门,随后一想,玛尔托娜很可能打开门把她和这年轻人关在一起,倒打一耙,把她虞丽告发了,而且院长会相信她的,因为玛尔托娜和院长生活在一起,听信她成了习惯。这样一想,虞丽心慌意乱到了极点,她想象玛尔托娜在追她,过道这时候没有人,又很暗,灯还没有点,玛尔托娜比她也强壮多了。慌乱之下,虞丽跑开了,但是她听见玛尔托娜开开了门,以为她认出她来了,便跑去把全部情形都对院长说了。院长又气又急,慌忙朝玛尔托娜房间跑去,玉连已经不在房里,躲到花园去了。可是就在当夜,院长为了谨慎起见,考虑到玛尔托娜的名誉,要她睡到她的房间。院长还告诉玛尔托娜:明天一早,她要找修道院的忏悔教士某某神甫亲自给她修行小间的门加上封条,因为有人恶意假设里头藏着一个男子。玛尔托娜当时正在预备院长当晚饭用的巧克力,一生气就把大量所谓安眠药掺和进去了。
第二天,院长维尔吉丽亚觉得头怪样的难受,一照镜子发现脸完全改了模样,心想她快要死了。秘鲁毒药的第一个效验,就是使吃了它的人差不多要发疯。维尔吉丽亚想起女圣·里帕拉塔贵族修道院院长有一个特权,就是临死请主教大人送终,她写信去了。这位教廷官员不久就在修道院露了面。她不光同他说起她的病,还说起两个尸首的故事。主教严厉申斥她没有把这样离奇、这样有罪的事件早告诉他。院长回答:大公的代理人布翁·德尔蒙泰曾经一再劝她,要避免外人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