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语学校学生(第5/10页)
没坚持多久,这位年轻的先生终于答应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巴勃脱专程赶来接他;她穿上妥善保管的华丽服饰,显然这是她年轻时代的衣服,却把她裹得紧紧的,浑身都在发热。她非常激动,红喷喷的脸儿,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可是,她却很不耐心,硬是要卡尔换过衣服,并围上一条崭新的领子,尽管自己身上穿着礼服,还是马上为他的靴子刷去了尘土。然后,他们做伴来到了郊区一座窳陋的房屋,那对年轻的新夫妇,在那儿租赁了一幢带厨房和卧室的房屋。卡尔随身携带了他的提琴。
他们走得又缓慢又小心,因为,打昨天以来,天气已经开始解冻,他们在光顾之前,务必保持他们靴子的整洁。巴勃脱的腋下还挟了一把结实的大雨伞,双手把她那件棕色上衣高高提起,免得被人看到有点难为情的卡尔,跟她在一起有多开心!
在那座十分简陋却又粉刷一新的新婚房子里,有七八位客人,围坐在一张冷杉木制的餐桌的四周,桌子铺设得干干净净,他们除了这对夫妇之外,还有两位结婚的傧相以及年轻夫人的几位表姊妹和女友等。一大块生菜垫底的烤猪肉,显然作为宴会之用,还有一个盆子,里面放着一尊大蛋糕,旁边的地上搁着两大壶啤酒。等巴勃脱和卡尔抵达时,大家先后站起身来,主人满脸含羞,深深地鞠了两个躬,伶牙俐齿的夫人接受了他们的问候和介绍,客人们对新来的人一一递过了手去。
“请用蛋糕吧,”女主人说。丈夫默不做声地传来两个新杯子,并斟上了啤酒。
这时还未上灯,在互相寒暄一番之后,除格莱特·封·别朔普艾克外,卡尔一个人也不认识。在巴勃脱的示意下,他把巴勃脱事先准备好用纸裹得紧紧的礼物,塞进了女主人的手中,还添了句祝福的客气话。接着,有人给他推来了一张椅子,他才在啤酒杯前落座。
这时候,他不觉大吃一惊,就在自己的身旁,发现那位年轻少女的脸儿,就是最近曾在布吕海尔巷里赏给他一个耳光的那位姑娘。她似乎与他并不相识似的,至少她是非常漫不经意地对他的脸儿扫视了一下,而且,即使眼前在主人的建议下,大家互相碰杯祝贺,她也照样和蔼可亲地把杯子向他递来。由此,卡尔比较定心了,堂而皇之地瞧着她。就在最近,甚至每天,他都花足够的时间,在琢磨着这张脸,因为,那天他仅仅瞧了一眼,此后再也没见到过。眼下,他觉得奇怪,她的模样跟那天竟判若两人。她是温存可亲,柔情脉脉,体态风韵而轻盈,犹如一幅图画似的。她长得超凡脱俗的标致,也有出类拔萃的妩媚,在他看来,她的芳龄几乎还没有他大。
当其他的人,如巴勃脱和安娜等,都讲得很起劲的时候,唯独卡尔却一声不吭,一眼不眨地瞧着这位金发少女。他想起,他经常有种迫切的要求,最好把这朱唇亲一下,因为他这时感觉到,看她的时间越长,这要求也变得越强烈越大胆,他害怕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他一时不由得收敛起来,有好一阵子不发一言,只是闷闷不乐地坐着。这时,巴勃脱唤他,让他拿提琴来,好好演奏一番。青年首先有点推三阻四,尔后又忸怩作态,但是,末了还是从箱子里取出提琴,拨弄了几下,把音校正,然后奏起了一支爱情歌曲,尽管他的音调校得较高,全体人员仍立即和着音符齐声高唱起来。
这样,大家显得十分融洽,四座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气氛。一盏崭新的小落地灯,推到了大家的跟前,灌满了油,就点旺了,歌曲在房里一首接着一首地吟唱,有人这时换上了一壶新鲜啤酒,等卡尔·鲍埃尔奏出他不很熟悉的一支舞曲,三对舞伴马上出现在这窄窄的场地上,欢快地翩翩起舞。
九点左右,客人们都一一离席而去。金发姑娘跟巴勃脱和卡尔两人有一整条街是同路的,走在这段路上,他终于壮大了胆,与姑娘攀谈起来。
“您在这儿哪家干活?”他腼腆地问道。
“在商人科尔特勒家里,就在萨尔茨巷的尽头。”
“原来这样。”
“不错。”
“不错,是这样……”
接着,大家沉默了好一阵子。然而,他终于又大胆地开始问道。
“您来这儿很久了吧?”
“半年。”
“我始终认为,我曾与您见过一回。”
“不过,您,我可没见到过您。”
“见过一回,那是黄昏时分,在布吕海尔巷,可不?”
“对此我一点也记不起了。天哪!我怎会把街上的行人都端详得这样仔细。”
他高兴地喘过一口气来,想她对日前的恶作剧者,没有从他的脸上认出来;他本来已决定,恳求她原谅他。
这时,她已来到她居住的大街拐角上,便站停了身躯,准备道别。她给巴勃脱递过手来,回头又对卡尔说:“再见啦,大学生先生。万分感谢。”
“感谢什么呢?”
“感谢演奏的乐曲呗,多动听的乐曲。好,晚安。”
她刚要转身,卡尔向她伸过手去,她很快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然后,她便走了。
后来,来到巴勃脱家门前楼梯的平台上,他说了声晚安,她就问道:“怎么,玩得可好,还是欠好?”
“好得不能谈,太妙啦,真的,”他快活地说,看到天色已晚,心头暗自高兴,因为他觉得,体内的热血这时已涌到了自己的脸上。
白昼一天比一天长。天气逐渐转暖,也变得清朗起来,就是在最隐蔽的沟壑和院子角落里隔年的灰色冰层也开始消融了,一到明亮的下午,早春的预兆,已在微风中吹拂不已。
巴勃脱在院子里所举办的晚间团聚会眼下重又开始了,待等暮色降临,她就坐在地窖的入口处与她的女友们和保护者絮絮聒聒地谈开了。可是,卡尔跟她们却变得疏远了,他为了做好他的爱情之梦,终日忙碌不息。他终止了在房内喂养任何小动物,也不干雕刻和其他木工活儿,取而代之的,他却购置了两个又大又重的铁铸哑铃,只要手中放下提琴,就用这两个哑铃来锻练身体,直到疲惫不堪才在房内踱步。
后来,他在那条小巷里又有那么三四回遇见那位金发姑娘,她每次都显得非常可爱和俏丽。可是,他再没有跟她谈过任何话儿,看来他对她已没多大希望了。
那是三月里第一个星期天的中午,他刚走出家门,就听到毗邻的小院子里有聚首在一起的姑娘们议论声音,由于突然激发的好奇心,他走到虚掩的门后,从门缝里往外窥视。他望见了格莱特和来自扎花圈工场的乐天的玛格莱特两人正坐在那儿,在她们的背后还有一个满头金黄秀发的脑袋,就在这时,那脑袋稍稍抬了起来。卡尔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分明是他的姑娘,金发的蒂恩妮,他又惊又喜,一时连气也给憋住了,在他还未破门而入,走到这个小团体跟前,自己先得把精神振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