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10/93页)
蒂塔害羞地红着脸说她去找玛吉特,然后她们俩就丢下蒂塔的父母走了。
“托马斯·赫克先生太好了!”
“玛吉特,他你也认识?”
“认识。他看过我父母很多次。这里很多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家人,但托马斯·赫克先生却是这些人中大家都愿意关心的人。因为他经常会问大家怎么样,对大家的事情都很关心。”
“他听他们……”
“他是个好人。”
“在这个地狱一样地方居然还有关心大家的人真是太幸运了。”
玛吉特沉默了。她比蒂塔大两岁,虽然她也知道蒂塔说得很有道理,但蒂塔说话很直接的方式让她很不舒服。床铺上的女人们偷勺子、衣服或其他任何东西。妈妈们一旦疏忽大意的话,就会有人偷面包给孩子们,为了多一勺汤,也会有人会向营地看守举报任何琐事。奥斯维辛集中营不但扼杀那些无辜的人,同时也会扼杀无辜。
“蒂塔,天这么冷你父母还待在外面。这样不会得肺炎吗?”
“我妈妈不喜欢和她的同伴一起待在铺位上。她的脾气很不好……但我的脾气比起她的脾气更糟!”
“但是你们真的很幸运,睡在上铺。我们都被分散在下铺。”
“地上的潮气肯定都会上来。”
“哎呀,迪迪卡,迪迪卡。最糟的不是地上的潮气,而是上面有可能下来的东西。你上铺的人可能会头晕恶心,然后来不及看方向就往下吐。有些人得了痢疾,会直接从上面拉下来。迪迪卡,这些你有在其他床铺看到吗?”
蒂塔怔了一会儿,很严肃地转向她。
“玛吉特……”
“怎么了?”
“你生日的时候可以请求他们送你把伞。”
玛吉特摇了摇头。作为她的朋友,虽然比她大两岁,也比她高很多,但却长着一副娃娃脸。妈妈说蒂塔很淘气。她说得很对,她可以拿任何事情开玩笑。
“你们是怎么在上铺找到位置的?”玛吉特问道。
“我们12月份被拉到这里的时候,你知道在营地发生的事吧。”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9月份的囚犯们不单是捷克人,而且还互相认识,还是朋友,甚至有些还是家人,跟他们12月份的这一批人一样,也是被驱逐出泰雷津的犹太人居住区的。另外新来的5000个囚犯的加入就意味着他们要分享水龙头流出来的水,点名的时间就会变得更长,营房内部会更拥挤。
“妈妈和我进入营房之后,他们给我们指定了床铺,试图让我们和另外一位囚犯一起共用一张床,这种情况太糟糕了。”
玛吉特觉得也对。她也记起了自己营房内的各种争吵声、喊声,女人们用毯子和脏兮兮的枕头互相打斗的场景。
“我们营房有一个病得很重的女人,总是不停地咳嗽,当她试图坐在床铺上的时候,让她睡在那个床铺上的女人把她推到了地上。然后这个女人就咳嗽得更厉害,有气无力地想从地上站起来。这时营房看守就朝他们喊:‘没用的家伙们!你们以为你们都很健康吗?你们认为一个传染病人在自己的床上和在旁边的床上有区别吗?’”玛吉特说。
“如果那样的话,这个看守还算聪明。”
“哪里啊!她说完这句话,就拿起一根拐杖开始四下里胡乱击打,甚至都打到了之前倒在地上的她想帮助的那个女人身上。”
蒂塔记起了那一片混乱的景象:叫喊声、哭泣声、跑来跑去的人们。然后接着说道:
“我妈妈想等营房内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我们再进去,但外面确实太冷了。一个女人说营房内没有足够的床铺,也没有床铺供我们俩共用,甚至有的女人都得睡在地上。”
“那你们怎么办?”
“我们继续待在外面挨冻。你晓得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喜欢过于招摇。如果有一天一辆有轨电车从她身上开过去,为了不招人说闲话她都不会喊一声。但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紧张地大叫,所以我是不会征求她的意见的。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我挣脱她的手,还没等她来得及跟我说什么,我就向营房里面跑去。然后我就发现……”
“发现什么?”
“我看见上铺几乎全都被占了。然后我就想上铺应该是最好的铺位。确切来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地方应该注意看那些老囚犯们做些什么。”
“我看到过一位老囚犯,如果你给她点东西的话,她就会让你睡在她的铺上。然后有个女人就用一个苹果换到了一个铺位。”
“一个苹果就是一笔财富。不应该考虑它的价格。半个苹果都可以换到很多东西、很多好处。”蒂塔答道。
“你有什么东西给别人吗?”
“什么都没有。我当时就在看哪些老囚犯是一个人睡一个床铺。在那些一个床铺睡两个囚犯的铺位上,女人们坐在床边把腿悬在空中来宣告自己的领地。和我们一起来的有些女人走来走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寻找地方、寻求怜悯。她们找那些性格不是很坏的囚犯们要求和她们共用床铺。但是性格好的老囚犯们已经有人和她们共用床铺了。”
“我们也是这样。幸运的是我们最后找到一位来自泰雷津的邻居愿意帮助我妈妈、妹妹和我。”
“我谁都不认识。而且我也不是只需要一个铺位,而是两个。”
“你最后找到人和你共用床铺了吗?”
“太晚了。只剩下那些自私的人和脾气暴躁的人了。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吗?”
“不知道。”
“我找她们中脾气最坏的。”
“为什么?”
“因为已经绝望了。我看到一位中年老囚犯,一头短发好像是被啃出来的,正坐在自己上铺的铺位上,带着挑衅的表情,脸上一道黑疤,手背上的蓝色文身会让你知道她曾进过监狱。一个女人走到她面前乞求她,被她大声呵斥走了,甚至试图用她那脏兮兮的脚踹她。好一双恶心的大脚啊!”
“那你做了什么?”
“我很痞地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嗨,你!’”
“天哪!你居然敢这么说!你是在吹嘘吧!在一个犯过罪的老囚犯面前,甚至都不认识她,你居然可以镇定地对她说:‘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