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54/93页)
爸爸正在和其他同伴在那里聊着天,议论着当天死去的人。议论最近死去的人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看到他爸爸一切都好,他便转身回31号营房去了。走的时候,他瞅了一眼其他人,囚犯们在那个时间都坐在那里端着碗吃着饭,但场面却有点凄凉:瘦弱的人们穿得像个乞丐。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看到这一幕,但是这样的场景看到的越多,越能唤醒他的犹太人意识。
时间回到少年时期,他被卡尔·马克思的教导深深地吸引,他认为国际化和共产主义是所有历史问题的答案。最后,他自由理性的思想却让他找到了比答案更多的问题。曾一度有段时间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是资产阶级的儿子,调侃着无用的共产主义,是说着德语的捷克人,同时也是犹太人。纳粹们进入布拉格之后便开始驱逐犹太人。这时奥塔终于明白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位置:古老的传统和血液把他团结到了犹太人一边而非其他人种。如果他还疑惑自己到底是谁,纳粹们负责给他的胸前缝上一个黄色的星星,为的是让他一秒钟都不要忘记自己的人生。
他加入了犹太复国主义,成为了犹太复国主义青年运动组织的一个积极分子,为阿利亚运动培养年轻人:重返巴勒斯坦地区的土地。他有点兴奋又有点悲伤地记起了那些远足旅行,每次都要带着一把吉他用来唱歌。这种“童子军”间的兄弟感情有着最原始的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大家都有一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精神。
他最开始编造的那些故事,也就是在那些个夜晚围坐在火堆前讲的一些可怕的故事。那段时间,他的意见有时会和弗雷迪·赫希的意见不谋而合。他觉得他们两个人的信仰是一致的。所以在31号营房能听从弗雷迪的意见他感到很自豪,对于处于羞辱洪水中的孩子们来说,自己已经变成了诺亚方舟。
大家都处在不好的时期……
但是奥塔是个乐观的人,继承了他爸爸的讽刺幽默感,而且也拒绝去想在这里待了很久之后是否还能离开这一问题。为了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他又开始想着要给孩子们讲的那个故事,因为那些故事都还没有结束,这样想象力也就不会停止,孩子们也会继续想着那些故事。
自己的梦想就是自己,奥塔想。
奥塔·凯勒,二十二岁,但是他的成熟稳重让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虽然他已经讲了很多遍沿着加利利旅行的、心术不正的聋哑笛子商人的故事,但每次讲到那个商人贩卖没有孔的笛子那一段的时候总是很有激情,因为这种笛子所发出的神奇的声音只有在天上才听得到……
“没几个人买他的笛子!而且他的客户还是个孩子。”
这是他自己编的故事,如果忘掉一些细节的话,就可以增加一些新的。故事讲完之后,孩子们出于天性便急匆匆地向营房门口跑去。在那里的人每分钟都过得很紧张,因为当前就是一切。奥塔看着孩子们离开,同时也看到一个穿着长筒袜的女孩,像陨石一样,跟着那些孩子一起跑向门口。
细腿的图书管理员总是跑着……
他觉得那个女孩有着天使般的脸庞。但通过她那精力充沛的动作和手势来看,他认为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没能如愿以偿,生气了。他也发现她不常和老师们说话,她把书拿给老师,完事之后边点头边收书,而且总是匆匆忙忙。他甚至认为或许她是因为害羞所以才假装很着急的样子。
蒂塔的确很快地跑出了营房。她不想遇到任何人,因为她的衣服里面藏了很危险的东西——两本书。
那天下午,她去还书的时候,发现弗雷迪·赫希的房门紧闭,尽管她不停地敲门,但是一直没有人开门。在老师们围坐在凳子上聊天的角落里,她发现了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她告诉蒂塔,施瓦茨休伯少校忽然传弗雷迪去他那里,他就忘了把房间的钥匙留给她。米里亚姆躲开人群,低声问她怎么处理上午上完课之后没法放回去的那两本书。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米里亚姆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她一定要当心。
蒂塔没有做过多的说明。这是她作为图书管理员的权利。那天晚上她和藏在衣服里面的那两本书一起入睡了。那样做很危险,但是把书放在营房她不放心。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走了,几个老师带着另外一些学生去营房后面做体育活动。而在31号营房里面,仅有一群各个年龄段的男孩女孩在认真地听奥塔·凯勒讲着故事。那个年轻老师让蒂塔很敬佩,因为他知道那么多东西,而且讲话总是很幽默。感觉讲的内容好像是关于加利利的,她很想待在那里听,但她却和那个名叫帅克的无赖有个约会。然而,她还是听到了老师讲的一些内容,而且对那些内容感到吃惊,因为他讲的不是日常上午上课时的历史和政治课上的内容,而是一则寓言。此外,让她更为吃惊的是凯勒在讲这则寓言时是那么富有激情。那个如此有文化又认真的青年人居然可以这么有激情地讲故事,这让她觉得太神奇了。
激情对她来说非常的重要。她需要在任何事情上都激情起来这样才能一直向前。因此她全身心地投入分发书的工作中:上午上课时间分发纸质书,下午休闲时间分发活体书。对于后者,她组织老师们轮流工作,这样老师们就变成了会说话的书,如果有孩子不认真听,他们就会冲孩子们吼或者敲一下他们的后脑勺。
她的谨慎让那两本本应放在藏书处的书第二天上午才从衣服里被拿出来。但她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想看看她的朋友帅克怎么样了,于是她便跑到厕所去看书。说是厕所,其实就是一个配有很多黑坑的营房,那些黑坑就像是有口臭的嘴巴。
她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觉得无论是对于帅克,还是对于帅克的创作者——作家雅罗斯拉夫·哈谢克来说,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个最适合阅读的地方。在书的第二篇章的引言部分,作者认为:“那些因一些粗俗的话而生气的人都是懦夫,因为现实生活会给人们惊喜。在埃乌斯塔基奥高僧的书中谈到了圣路易斯,当他听到有人大吵大闹释放情绪、开始哭的时候,只有念诵经文才能使其平静下来。很多人都想把捷克共和国变成一个铺着木地板,只能穿着燕尾服戴着手套在上面行走的大厅,那里还保留着上层社会的一些精致的习俗,在这些习俗的掩护下,他们也会做出一些丑陋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