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72/93页)

如果摩根斯坦老师疯了的话,他们会把我和他关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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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家庭营地两个营地之外的地方,出现了一幕任何一个囚犯都不愿看到的场景,但是他们别无选择。当一小队党卫军押着四个苏联人进入男囚营时,鲁迪·罗森博格正走在营地道路上去拿囚犯名单。那四个苏联囚犯虽然很瘦,胡子拉碴,衣服很破,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但看上去却很有精神。是他的朋友韦茨勒,营地太平间的员工,曾给鲁迪讲过那些苏联战俘是如何对比克瑙周边开展扩建工作的。他们搬运着重重的木板和木桩,每天的工作都让他们精疲力竭。

某天上午,监视苏联战俘的看守跑去调戏一个负责人,那个负责人管理着清理周边地面的一群女人。趁着他离开的这几个小时,他们建造了一个很小的藏身之所。他们用四块厚厚的实木板当墙壁,然后上面再放一块木板当顶棚。接下来,在它的周围堆放很多的木板,这样,这个藏身之所就被掩藏在一堆木板之间。他们的计划是掀开顶上的木板然后趁着看守不注意的时候大家钻进去。等到营地点名的时候,党卫军们就会发现他们不在,便会认为他们逃跑了,就会去森林和周边去找他们。但党卫军们从未怀疑过,他们实际上就藏在距离自己营地铁丝网几米远的藏身之处。

德国人做事总是很有条理。逃跑事件发生之后,他们调集了一大批党卫军进行搜查,同时在那三天之内也加强了对营地周边管理职位人员的监视。这段时间过后,他们撤销了这一系列的活动,党卫军们也都恢复了日常的守卫。因此,在那三天的时间里,他们就一直钻在藏身之处,然后想利用第四天的晚上,在党卫军们搜查和抓捕都变得松懈的情况下,开始逃往森林。

逃跑的想法一直萦绕在记录员的脑海里,他对此甚至于已经有点着魔了。有些老囚犯们说“逃跑热”不是一件好事,它和传染病一样也会让人受到伤害。忽然,有那么一刻,逃跑这一不可避免的冲动也会让一个人开始感到着急。一开始,你只是想一下而已,之后你会时不时地想一下,到最后你已经无法集中精力去做别的事情了。你会没日没夜地想着该如何逃跑。逃跑的必要性最终变成了你的一个迫切的愿望,就像是身体上突然不断加重的痒痒,即使就是把皮肤抓烂了,你也要使劲地去抓它。

他逃跑的想法源自那几个苏联人,从开始有想法到现在也仅仅只过去了几天时间。罗森博格走到一队党卫军那里,他们正押着几个身戴锁链的逃犯,后面紧跟着的是施瓦茨休伯少校。因为逃犯们拖着沉重的锁链,所以几乎无法走动,而且眼睛也肿得只剩了一条缝,他们只能透过那道缝来看东西。营地的卫兵们吹着哨子命令所有的囚犯都走出营房,而站在路边的也被迫看着这一切。如果有人想偷懒,他们便会狠狠地打他。他们希望所有的囚犯都看着这一切,因为这种惩戒和执行对于纳粹们来说是最好的管理手段。这种方式可以更有效地向囚犯们解释为什么不应该逃跑,而且这种现场直播的方式会让很多人打消逃跑的念头。

少校命令那一队党卫军停在门口上方有个滑轮的营房前面。可能有人会想着那个滑轮是用来吊运草垛或者粮袋的,但实际上它是被用来吊死人的。施瓦茨休伯发表完很长的一段讲话之后,停了一会儿,他很享受那个时刻。因为他颂扬了德意志帝国的丰功伟绩,之后对于那些违反命令的人,他开心地宣布对他们执行属于他们的、无情的惩罚。

开始执行之前,作为对死人的犒赏,抽了他们每人五十鞭子。之后,给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套上绞索。一个中尉指向看着这一切的六个人,命令他们开始拉绳子,但面对那些囚犯,他们犹豫了一下。中尉做了一个把手伸进腰间想要掏枪的动作,那六个人便迅速地动了起来。绳子被拉上去了,第一个囚犯的身体也渐渐地离地了,在不停地胡乱踢腿和抽搐中生命也要慢慢地结束了。

鲁迪·罗森博格惊恐地看着他们那些完全变形了的脸:眼睛像鸡蛋似的快要从眼皮里面爆出来,舌头变得出乎寻常的大,扭曲的嘴巴大张着想喊但却没有声音,两条腿在空中胡乱地扑腾了几下之后,屎尿洒落一地。等他目光转过来时,看到了其他几个逃犯的脸,他们差不多是站着的,而且还一个靠着一个,等待着对他们执行绞刑。他们的脸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鞭打的痛苦让他们的肉体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而现在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解脱。所以他们毫不反抗地套上绞索,希望这一切能够尽快结束。

尽管这一幕让罗森博格感到震惊,但他对自己的决定还是一点都没有动摇: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奥斯维辛2号集中营。爱丽丝留给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而且那些记忆让他又讨厌又喜欢,尤其是她说的在这个灭绝人性的地狱里不会存在任何美丽的东西。忽然,营地让他感到窒息,死亡的临近让他觉得自己也承受不了多长时间。哪怕是最后脖子上套着绞索、双脚扑腾而死,他也要想方设法离开这里。

他已经在男囚营做了一些试探,在那里他认识几个可以随意在营地走动的人。一天下午,他遇到了弗朗提塞克,是一个和他有交往的营房秘书,同时也是抵抗组织的优秀成员,鲁迪对他说了自己想逃走的烦恼。很多营房的看守利用秘书当他们的助手,同时也利用秘书来保护他们。他便邀请鲁迪第二天到他的房间去喝咖啡。

咖啡?

咖啡可是个奢侈品,只有那些能很好地操控黑市的人才能弄到。因为你不仅仅需要咖啡,而且还需要研磨机、咖啡机、水、热源……当然,他肯定会去赴约的。他很喜欢咖啡,更何况还是和他关系这么亲近的人。他进了营房之后便径直走向了弗朗提塞克的房间。营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因为在那个时间段,所有人都在外面从事着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扩建工作。他进去的时候没有敲门,眼前的一切让他吃了一惊。当他看到秘书的旁边有一位穿着制服的党卫军成员时,他的心中为之一震。“告发”这个词一下子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进来吧,鲁迪。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相互之间就是朋友。”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但他坚信,弗朗提塞克是值得信任的。党卫军急忙做起了自我介绍,并友好地向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