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71/93页)
蒂塔非常认真地听着。感觉自己和爱德蒙·唐泰斯的遭遇完全一致,一个无辜的人被极不公平地、痛苦地关在那里,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她和她家人的身上。
“唐泰斯长得怎么样?”
“健壮,帅气,非常帅气。尤其是他那一颗美丽的、充满善良和慷慨的心。”
“之后呢?他最后重获属于他的自由了吗?”
“法利亚和他制定了一个逃跑计划。他们俩用了几年的时间耐心地挖着隧道。而在那段时间里,法利亚就像是他的父亲和老师,在被关的那些时间里,教会了他历史、哲学和其他很多东西。但就在隧道差一点快要完成的时候,法利亚长老去世了。他们的计划也失败了。就在唐泰斯认为可以马上用指尖触碰到自由的时候,朋友的死一下子让他完完全全又回到了地面。”
蒂塔好像还没有他那么的不幸,便撅起嘴巴对唐泰斯的厄运表示遗憾。玛格达冲她笑了。
“唐泰斯是一个非常机智勇敢的人。当狱卒们确认了法利亚已死以后,他们就走了。于是他便通过那个秘密隧道钻进法利亚的牢房,把老朋友的尸体又顺着那个隧道拖回自己的牢房,并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接下来,他回到法利亚的牢房,自己钻进了装长老尸体的装尸袋。等负责搬运尸体的人到来的时候,他们肩上扛的却是唐泰斯。他的想法是,等他们把他放在太平间之后,趁他们一个不留意便起身跑掉。”
“好主意!”
“也不是很好。他不知道伊夫岛上的监狱没有太平间,甚至连墓地也没有,囚犯的尸体都是直接被扔进海里。他们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把装有唐泰斯的袋子扔进了水里。等那些狱卒们发现他们被骗的时候,他们认为他肯定已经被水淹死了。”
“死了吗?”蒂塔焦急地道。
“没有。小说后面还有很多内容呢。他最后成功地从袋子里钻了出来,虽然他很疲惫,但还是成功地游到了岸边。你知道最神奇的事是什么吗?法利亚长老没有疯,他真的见到过宝藏。爱德蒙·唐泰斯去找那些宝藏了,找到那些宝藏之后,他便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变成了基督山伯爵。”
“他从此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蒂塔天真地问道。
玛格达看着她,带着困惑而又责备的语气说道:
“没有!他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他要做他必须去做的事情:去报复那些背叛了他的人。”
“他做到了吗?”
玛格达使劲地点着头,意思就是爱德蒙·唐泰斯不容置疑地进行了无情的报复。老师一点一点地给她解释着唐泰斯是用什么样的计谋一步步地变成基督山伯爵,然后用毁灭性的方式惩罚那些置他于痛苦生活中的人。一个既复杂又不择手段的计划最后让他和美蒂丝自己都没有得到解脱。美蒂丝以为唐泰斯死掉了,于是她便嫁给了自己的表哥,到最后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骗局的始作俑者是她的丈夫。而唐泰斯对于美蒂丝也没有怜悯之心。他以伪装的、富裕的、世俗的伯爵身份获得了所有人的信任,接近他们,最后把他们全部摧毁了。
讲完基督山伯爵无情的复仇经历之后,两个人都一言不发。蒂塔起身离开,但走之前还是转身看了老师一会儿。
“玛格达夫人,您这个故事讲得太好了,感觉就像我也读过了似的。您愿意成为我们的另一位活体书的成员吗?我们还有一本名为《骑鹅旅行记》的书,还有一本关于美洲印第安人的书,一本关于犹太人历史的书,还有现在的这本《基督山伯爵》。”
玛格达移开了视线,注视着满是泥土的地板。再一次变成了那个害羞的、永远让人难以捉摸的女人。
“对不起,不行。给我的孩子们上课可以,但是让我站在营房的中央……这个绝对不行。”
她注意到这个女人只是想了一下这件事就已经满脸通红,而且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做这件事。但是大家决不能失去这一本活体书,她迅速地想着在这种类似的情况下,弗雷迪·赫希是怎么对她说的。
“我知道,这份工作对于您来说有点难,但是……在您读故事的这段时间里,孩子们就不用待在满是虱子的营房,不用去闻焦肉的味道,不用再害怕。而且在那段时间里,大家都很幸福。对于孩子们来说,我们不能拒绝这些。”
女人难过地点了点头。
“我们不能……”
“我们可以看到,现实让我们感到恶心和愤怒,留给我们的只有想象,玛格达夫人。”
最后,老师把目光移开了地面,抬起了她那轮廓分明的脸。
“给我列一份书单。”
“谢谢您,玛格达夫人。谢谢您。图书馆欢迎您。”
玛格达对她说现在看书对于她来说已经太晚了,她明天上午再找她来借小说。
“此外,对于小说的一些片段我还要再过一遍。”
蒂塔感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快乐,走的时候比平时更加的优雅。也许她已经开始喜欢上了作为一本活体书的想法。蒂塔继续待在那里翻看了一会儿书,嘴里小声读着爱德蒙·唐泰斯这个名字,尽量的让它听起来更像法语。她想着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像小说的主人公那样离开那个地方。但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勇敢,即使是有机会跑进森林里,她也不会去想那件事的。
同时她也在想,如果她能够逃出去的话,她一定会报复那些卫兵和党卫军的长官,她要像基督山伯爵一样制定一系列无情而又残酷的计划来报复他们。然后让他们也承受一下那些无辜的人被他们折磨时所承受的痛苦。但是当她想到自己还是更喜欢故事开始时那个开朗、自信的爱德蒙·唐泰斯多于之后那个爱算计、充满仇恨的男人时,心里不免有点悲伤。她在想人真的可以选择吗,但即使是你不想要的,命运的打击也可以将你改变。这就像是用斧头砍下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之后把它变成干燥的木柴。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爸爸最后几天的画面,奄奄一息地躺在肮脏的床上,没有一片药可以用来缓解他的病痛,他就这样慢慢地被疾病折磨着。对于纳粹们来说,疾病和死亡是并存的。一想到这些,她就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就会想有使用暴力的冲动。但在那一刻,她想起了摩根斯坦老师教给她的东西:我们的仇恨就是他们的胜利。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