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75/93页)
“弗雷迪已经不能交这个东西了。”
“不,虽然他不在了,但是我们也不会放弃,对不?”
“放弃?我想都没想过!不管怎么说,还有我呢。”
31号营房的副负责人笑了。
“但是,”蒂塔执意地问道,“但是他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却放弃了,自杀了呢?抵抗组织的人说他是因为恐惧。”
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抵抗组织的那个男人说,他们要求他来领导武装暴动,但他却放弃了。我对他说我不知道,但我看他说得很肯定的样子……”
“他们收到确切消息,9月份拉来的那批囚犯全部要运到毒气室处死,所以他们要求他来领导武装暴动,这是真的。这是我信任的一个眼线告诉我的。”
“他拒绝了?”
“带领一群全是老人和小孩的囚犯面对全副武装的党卫军发动武装暴动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计划。他对他们说让他考虑一会儿。”
“然后就自杀了。”
“对。”
“为什么呢?”
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的一声叹息让她的内心一下变得很空。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有答案的。”
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就是让她表示同意。两个人就这样待了好长一会儿,安静,胜过她们可以说的任何话,把她们俩拉得更近。她们俩亲切地说了再见,蒂塔便回了营房。边走边想着也许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但弗雷迪曾对她说过:“永远不要放弃。”她不会放弃寻找答案的热情。
课堂上的嗡嗡声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奥塔·凯勒和孩子们就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孩子们继续认真地听他说着,蒂塔也很认真地听着,她要把纳粹们破坏掉的东西保护起来。她有点怀念学校。之前她都一直很喜欢继续学习,希望能成为女飞行员。就像她在妈妈的杂志上看到的那个名叫阿梅利亚·埃尔哈特的女人一样,照片上的她正从一架飞机上走下来,身穿一件男式皮夹克,额头上架着一副飞行员眼镜,双眼露出梦幻般的目光。她觉得要想成为飞行员肯定必须得好好学习。好几个老师嘀嘀咕咕地从她坐着的地方走过,她都没有去想他们在说什么。
她观察着凯勒老师,据说他是个共产主义者。奥塔·凯勒在给孩子们讲光的速度有多快,他告诉孩子们宇宙中没有任何物体的速度能够超过它。他还说之所以我们能看见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是因为它们发射出的光子以极快的速度跑了数百万公里之后进入我们眼睛的结果。她着迷地看着那些孩子们,因为他讲东西时的激情也传染给了他们,只见他不停地挑着眉毛、晃动着他那如同指南针的食指。
她忽然想到指南针是很难理解的。所以,与飞行员相比的话,她更想成为一位画家。此外,这个会让她感觉更好。这也是一种飞翔的方式,只是不用去操纵那么多仪表和摇杆。她画世界的时候如同在世界上空飞行。
那天下午,玛吉特在31号营房的门口一直等着她,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妹妹海尔格,一个很瘦的女孩。玛吉特小声告诉蒂塔她有点担心她妹妹,因为她看上去有些憔悴。海尔格总是运气不好,又被分去进行排水沟清淤,因为春季不停地下雨,所以每天都会累积很多淤泥。
有很多和海尔格一样的囚犯,他们都比其他的人更瘦一些,感觉面包和汤从他们身体经过的时候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迹似的。也许他们和其他人一样瘦,但他们那垂头丧气的表情和迷离的眼神会使得他们看上去更脆弱一些。在营地,说得最多的就是斑疹伤寒、霍乱、肺结核或者肺炎这些病,却绝口不提因为绝望给大家带来的打击。她爸爸就是这样的。突然,有人开始死亡了,但死的都是那些放弃了的人。
她们俩试图鼓励海尔格,但是却变成了一场欢快的谈话。
“嗯,海尔格,你在那儿有碰到帅气的男孩吗?”
她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蒂塔便把话题抛向了她姐姐。
“嗯,玛吉特,你在整个营地也没有看到值得关注的男孩?那可以去向司令部申请转移!”
“等等,我看到过一个男孩,21号营房的。就像一只猴子!”
“一只猴子?海尔格,你听到了吗?你这个说法也有点太粗俗了吧!”
三个人都笑了。
“那你跟那个像只猴子的男孩说过话吗?”蒂塔继续开玩笑地问道。
“还没。他应该至少有二十五岁的样子。”
“哇呜!太老了吧。简直就是个老人。如果你和他出去的话,别人会认为你是他孙女。”
“蒂塔,你呢?”玛吉特反驳道,“整个营房的助手都没有你值得交往的?”
“助手?不不不。谁会对一个满脸痘痘的男孩感兴趣啊?”
“好吧,有趣的男孩总可以吧!”
“不不不。”
“一个都不行?”
“好吧……有一个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当然,他没有三条腿。但是……”说到这蒂塔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是一个表面上看上去很严肃的男孩,而且知道如何讲故事。他叫奥塔·凯勒。”
“无聊。我们走吧。”
“别走啊!”
“呸!海尔格,你觉得如何?男孩们的相貌太难看了,是不是?”
她妹妹笑着点了点头。和玛吉特讨论男孩子让她觉得有点害羞,因为她平时都很严肃。但是蒂塔要是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她会让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天晚上,当海尔格、玛吉特、蒂塔和所有家庭营地的人都睡了以后,党卫军的一位中士背着一个包,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营地。
他径直走到一个营房的后面,取掉了抵在门后面当门闩用的木板。立刻,黑暗处出现了西格弗里德·莱德勒的身影,他在那里悄悄地换着衣服。之后便由叫花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神采奕奕的党卫军。佩斯特克很高兴弄到了一套中尉的衣服和徽章,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敢和他说话,他们也更容易逃走。
他们从哨所出来的时候,门房里的两个卫兵举其胳膊毕恭毕敬地向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俩径直走向巨大的瞭望塔下的入口处,那个塔楼就像是一个恐怖的城堡。因为是夜间,塔楼顶上是有灯光的,那里有个玻璃的观测台,卫兵们就是在那里监视着一切的。莱德勒冒了一身的汗,但佩斯特克却走得很从容,他深信走过哨所是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