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第15/33页)

“‘我就喜欢霍霍磨刀!’叶尔马克怒冲冲地喊道,同时在魔石上磨他的钢刀,‘我要他们的血,他们的血!我要砍他们,砍他们,砍他们!!!’”

久列伊卡被杀死以后,叶尔马克痛不欲生,投额尔齐斯河自尽了。故事就此告终。

比如说,这里还有一小段,是用诙谐的笔法专为增添笑料而写的:

“您认识伊凡·普罗科费耶维奇·若尔托普兹吗?喏,就是咬了普罗科菲·伊凡诺维奇的腿的那个人。伊凡·普罗科费耶维奇是个性子急躁的人,但却是少见的好人。恰恰相反,普罗科菲·伊凡诺维奇却特别喜爱蜜渍的萝卜。早在佩拉格雅·安东诺夫娜跟他认识的时候……您认识佩拉格雅·安东诺夫娜吗?喏,就是经常反穿裙子的那个女人。”

这真可笑,瓦兰卡,简直太可笑啦!他给我们念这一段时,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上帝宽恕他!不过,亲人儿,这一段写得虽然有点奇特,过于戏弄文字,但是其中没有什么坏心思,没有一点自由放纵的思想。我要告诉您,亲人儿,拉塔齐亚叶夫品行端正,是个卓越的作家,跟其他作家不一样。

是啊,有时候一个念头会跑进脑子里来……嗨,假使我也写点东西,那会怎么样呀?我们假定,比方说,没来由地突然出版了一本书,书名是《马卡尔·杰武什金诗集》!嘿,我的小天使,那时候您会怎么说?您会觉得怎么样?会怎么想?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您,亲人儿,如果我写的书问世,那我肯定不敢在涅瓦大街上露面。每个人都会说,瞧,文学家和诗人杰武什金来了,他们说,这位就是杰武什金本人,那可怎么办哟!唉,到那时候,比方说,我拿我的靴子怎么办?我顺便告诉您,亲人儿,我的靴子几乎总是打着补丁,而鞋底呢,老实说,有时候实在不成个样子。如果大家知道文学家杰武什金的靴子是打补丁的,那可怎么办哟!要是有个伯爵夫人或者公爵夫人知道,那么,我的心肝,她会说什么呢?也许她也不会注意到,因为据我所知,伯爵夫人不关心靴子,尤其是小官吏的靴子(因为靴子跟靴子不尽相同),不过总有人把一切都告诉她,我的朋友就会泄露我的秘密。这个拉塔齐亚叶夫第一个会泄露秘密。他经常上B伯爵夫人家里去。他说他随便出入她的家门。他说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又是一位很有文学修养的夫人。这个拉塔齐亚叶夫真是个能干的人!

是啊,这个话题我讲得够多了。我写了这么些,我的小天使,无非是为了解解闷,让您也高兴高兴。再见啦,我亲爱的!我拉拉杂杂地写了许多,这主要是因为我今天特别快活。今天我们大伙儿在拉塔齐亚叶夫那儿吃饭(他们都是喜欢热闹的人,亲人儿),还用上了罗马涅酒12……我给您写这些干什么呀!您看过就算数,别猜想我有什么用意,瓦兰卡。我只是这样写写罢了。书我会给您送去,一定给您送去……这里流传着保罗·德·科克13的一部作品,不过,保罗·德·科克的书不给您,亲人儿……不,绝对不!保罗·德·科克对您不合适。大家都在议论他,亲人儿,他招致彼得堡所有的批评家的正义的愤慨。我给您送上一磅糖果,这是特意为您买的。您尝尝吧,我的心肝,您每吃一块糖就会想起我。不过您吃糖不要嚼,要慢慢地吮,否则要牙疼的。您大概也爱吃蜜饯吧?您尽管写信告诉我。好吧,再见了,再见。基督保佑您,我亲爱的。

永远是您的最忠实的朋友马卡尔·杰武什金

六月二十七日

亲爱的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先生:

费奥多拉说,有人非常同情我的处境,只要我愿意,很乐意帮我谋得一个很好的位置——当个家庭教师。您看怎么样,我亲爱的,——去还是不去?当然喽,如果我去,我就可以不再依赖您,干这工作看来能够赚好些钱;但是,再细细一想,到陌生人家里去总觉得害怕。他们都是些地主。他们会向我打听,会好奇地盘问,问这问那,——到那时候我说些什么呢?况且我孤僻成性,原来就怕跟陌生人接触;我就爱在一个住惯了的窝里一直待下去。住惯了的地方就是好;哪怕日子过得相当清苦,总是自己的草窝好。何况这回还得出远门,上帝才知道要我去干什么事,说不定就叫我管管孩子。他们就是那号人:两年里换了三个家庭教师。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看在上帝面上,您帮我出出主意吧:我去还是不去?您为什么从来不主动地来看我?您真难得露面呀。我们几乎只有在星期日做日祷的时候才见面。您竟然也那么孤僻!您跟我一模一样!要知道我总算是您的一个亲戚呀。您不爱我,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我独个儿常常觉得很悲伤。有时候,特别是在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坐着。费奥多拉到别处去了。我枯坐着,东想西想,回忆起一切往事,高兴的事,悲伤的事,——一切都浮现在眼前,一切都像从云雾里钻出来一般。我见到一张张熟识的脸(我就像真的见到一样),我老是见到妈妈……我做了些什么梦呀!我觉得我的身体愈来愈不行,我是那么虚弱。今天早晨起床,我就感到不舒服,外加我咳嗽得很凶!我感到,我明白,我快要死了。谁来埋葬我?谁来送殡?谁来怜惜我?……说不定还得死在陌生的地方,死在陌生人家里,死在陌生的角落里!……我的天哪,做人多么苦恼,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亲爱的,您为什么老是买糖果给我吃?真的,我不知道,您哪来这么多钱?咳,我亲爱的,您别乱花钱,看在上帝面上,别乱花钱。费奥多拉卖掉了我绣的一张地毯,人家给五十纸卢布。这太好了,我还以为卖不到这样高的价钱。我要给费奥多拉三个银卢布,给我自己做一件衣服,做一件普通的但暖和一些的衣服。我要给您做一件背心,我亲自动手做,还要挑选上好的料子。

费奥多拉给我借来一本书——《别尔金小说集》。如果您想看,我可以给您送去。不过请您别弄脏,别耽搁太久,因为书是人家的。这是普希金的作品。两年前我和妈妈一起读了这部小说,而现在我一个人重读,好不伤心。如果您有什么书,请给我送来,不过您千万别向拉塔齐亚叶夫借。他大概会把他的作品给您,如果他有书出版的话。您怎么会喜欢他的作品,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好吧,再见了!您瞧我多么絮叨!我心里愁闷,我就喜欢絮叨,不管絮叨些什么。这倒是一帖良药:只要把郁积在心头的话倾吐个干净,我立刻感到轻松得多。再见了,再见了,我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