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18/32页)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感到心里在颤抖,而且——可怕,听到“您怎么不感到害臊”这句话时,他感到自己已是两颊绯红。可怕的对话者的话里包含着明显的毁灭性威胁。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想起一件完全不是他犯的过错,不由得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起来。
奇怪,他竟没有敢再问一句,那个人的态度里所显示的威胁意味着什么,他说的“害臊”又意味着什么。他毕竟还是吞下了这个“害臊”。
“关于这张挑拨者的纸条,我向阿勃列乌霍夫转达些什么呢?”
这时,额骨凑到他的前额的紧跟前:
“什么挑拨者的?完全不是挑拨者的!……应该让您冷静点。给阿勃列乌霍夫的信,是我亲手写的。”
这句一口气说出的台词,包含了克制着愤怒、指责和生气的自尊心,一种克制自己及这时已屈就到……毁灭性的温存的自尊心。
“怎么?是您写的信?”
“而且是通过您——送出的,记得吗?……还是已经忘了?”
那个人说出“已经忘了”这几个字时,那神情仿佛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本人对此事完全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要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总的说,那个人明显地让他知道,现在他可要像玩捉迷藏似的对付他的装模作样了……
“您记得,我把这封信给了您,在那里——一家小酒馆里……”
“可是我,请您相信,没有把它交给阿勃列乌霍夫,而给了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
“够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够了,老兄。好吧,您干吗对自己的人耍花招,信到了收信人那里……而其余的——是诡辩……”
“那么您——是信的作者?”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心颤抖、跳动得那么厉害,他好像觉得它——要蹦出来了,正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哞哞叫着,而且——直往前跑。
而那个人则意味深长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原来宽容的模样已换成了花岗岩般的坚硬,那个人大声嚷嚷起来:
“这有什么使您吃惊的?……因为给阿勃列乌霍夫的信是我写的?……”
“当然……”
“请原谅,可我要说,您的吃惊已经接近于公开耍花招了……”
从高脚盘那边露出什希朗弗恩的一个黑黝黝的侧面,卓娅·扎哈罗夫娜对侧面悄悄说了些什么,那侧面点点头,然后,便注视着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但是,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只是长叹一声,便冲向那个人。
“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您!……”
那个人向他眨了眨眼:
“那又怎么样?”
他的模样则在说:
“哎,哎,哎,老兄,方才我发现你那么张望着……你以为可以这样对我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人兴奋地,甚至好像是高兴地,甚至好像是得意地装糊涂似的舌头打了一下响,像是想发出欢呼:
“老兄,卑鄙的是你,对了——只是你,而不是我……”
但是,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
“啊?……啊?……”
然后,那个人装出一副勉强压制住自己恶意挖苦的哈哈大笑的样子,严厉而同情、宽容地把自己的一只沉重的手放在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肩膀上。他沉思了一下,补充说:
“不好……很不……很不好……”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陷入原来那种奇怪的、压抑的和熟悉的状态:一种面对着一块暗黄色的糊墙纸即将毁灭的状态,那糊墙纸上——瞧啊瞧啊——一种性命交关的东西要出现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感到自己犯了一个他不知道的过错;一看,仿佛悬在头顶上的云雾正从那个人坐着的地方像烟一样在熏他,把他从那个人身边熏开。
而那个人则用前额狭小的脑袋凝神对着他,他一直坐在那儿,并一直重复说:
“不好……”
出现了令人难受的沉默。
“不过,当然,我还是得等待有关材料,没有材料不行啊……不过,指控——是严重的,我要坦率地告诉您,指控是如此严重,以至于……”这时,那个人叹了口气。
“什么材料?”
“我暂时不想亲自来盘问您……在我们党内,采取行动,正如您知道的,得以事实为根据……而事实,而事实……”
“什么样的事实?”
“正在收集有关您的材料……”
竟还有这样的事!
那个人从靠背椅上欠起身子,掐灭了哈瓦那雪茄烟头,模棱两可地哼起小曲来。现在,他令人捉摸不透地做出一副宽厚待人的样子,他走到餐厅里,友好地抓住什希朗弗恩的肩膀。
他朝厨房的方向嚷了一声,那里慢慢冒出一股香喷喷的烤肉味。
“想吃得要命……”
扫了一眼桌子,并提议:
“来点果子露酒吧……”
然后,他又迈步向书房走去。
……
“您上看院子人的屋里……您同户籍警察,同看院子的人的友谊……最后还有,您与分局文书沃隆科夫一起喝酒……”
看着对方询问的、疑惑不解的目光——充满恐惧的目光,利潘琴科,也就是那个人把手掌放在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肩膀上,继续压低声音说着带挖苦的、令人难以捉摸的话:
“好像您不知道?眼睛做出吃惊的样子?难道不知道沃隆科夫是什么人?”
“沃隆科夫是谁?沃隆科夫?!……对不起……这又有什么?……这里有什么名堂?……”
但那个人,也就是利潘琴科,哈哈大笑起来,从一侧伸手搂住了他:
“不知道?”
“这我不能否定。我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