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9/32页)
“您知道吗,我面对它站着,而——请您告诉我,我仿佛觉得——对,我说什么来着?”
“您说了,您‘仿佛觉得’。”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肯定地说……
“我仿佛觉得——整个身体在肿胀起来,我的整个身体早已肿胀了,也许,我这么肿胀已经几百年了;而且走来走去,自己没有发觉这一点——成了个肥大的丑八怪……说真的,这很可怕。”
“这全是——感觉……”
“可是您说说,我……不……”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怜悯地冷冷一笑:
“相反,您消瘦了:面颊——塌陷进去了,眼睛四周围——出现了圈圈。”
“我在那儿面对它站着……对,不是‘我’站在那儿——不是我,不是我,而是……某个,这么说吧,长着个特大傻瓜脑袋和颅顶被掀开的巨人;而且——身体一跳一跳的;全身皮肤上——到处是针:扎着,刺着,我还清清楚楚听到一下针刺痛的声音——在身体外边,距离身体至少有四分之一俄尺的地方!……啊?……您只要想想!……然后——又一下,再一下:在身体外边——完全肉体地感觉到很多很多下针刺……而针刺、搏击、跳动——您要明白!——描绘出我自己身体的轮廓——在身体范围之外,在皮肤外边:皮肤——在感觉里。这是什么?还是我已经被倒翻过来了,皮肤翻到了里边,不然是大脑蹦跳出来了?”
“您心不在焉了……”
“您很容易说一句‘心不在焉’;‘心不在焉’——大家都这么说;这个用语——不过是一种不以肉体的感觉为依据的寓言罢了,在好一点的情况下,也不过是从感情出发的。我可是完完全全肉体地在生理上感觉到了自己心不在焉,完全不是感情上的……此外,自然,我的心不在焉也有您所说的意思:也就是受震惊了。主要的可不是这,而是感觉器官产生的感觉溢出到我四周围,它们突然膨胀起来,扩散到了空间:我像一枚炸弹爆炸似的飞溅开来……”
“嘘!”
“分成了几个部分!……”
“人家会听到的……”
“这是谁站在那边,感觉到——是我,不是我?这种感觉,我有,在我身上、我身外……您瞧,怎样的一种文字堆砌?……”
“您记得不久前我带着个小包裹上您家时,我问您,为什么这个我——是我。当时,您竟全不明白我……”
“可现在,我全都明白了。不过那是——一种恐惧,是一种恐惧……”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狄奥尼索斯的真实感受:当然不是文字上的,不是书本上的……是正在死去的狄奥尼索斯的……”
“鬼知道是什么!”
“安静点,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您太累太累了;而且,您感到累是不难理解的:仅一个夜晚,您就经历了多少事情……换了别人,会垮掉的。”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那肩膀正好同他胸部一般高,肩膀在颤动。这时,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感到得离开正站在自己面前的神经质地疼痛欲裂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身边,以便对刚发生的事给自己作个明确、冷静的总结。
“对,我很平静,非常平静,现在,知道吗,我甚至不反对喝一杯;这样的振奋,情绪高……其实,您显然能告诉我,那任务——是个骗局?”
这事儿,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显然不能说,不过,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还是异常热情地但斩钉截铁地说了声:
“我担保……”
启示录
他们终于分手了。
现在该迈步走了:一直迈步走,再迈步走——直到大脑完全麻木,以便倒在小酒馆的桌子上——进行思考和喝伏特加酒。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回想起来了:一封信,一封信!本该是他亲手转交的——受一个人的委托:交给阿勃列乌霍夫。
他怎么全忘了!当时,他带着一封信到阿勃列乌霍夫家去,还有一个小包裹;他忘了交信;后来很快把它交给了——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她说一定能见到阿勃列乌霍夫。就是那封信,可能是命运交关的一封信。
不对,不对!
它不是那封;再说阿勃列乌霍夫说了,那封命运交关的信是舞会上人家交给他的;还有——什么假面具……假面具,舞会,以及——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索洛维耶娃。
不对,不对!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放心了:就是说那封信完全不是他从利潘琴科那里拿来经索洛维耶娃转交的这封;就是说,他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杜德金不曾参与这件事;但是——主要的是,那个人交的任务不会很快就完了;这是他手里一张主要的王牌,一张战胜梦呓及他的一切荒谬的怀疑的王牌(当他答应人家,为党——为利潘琴科作担保时,这些怀疑再次出现在他脑海里,因为利潘琴科是他与党联系的工具);要不是他手中的这张王牌,也就是假使信不是党,不是利潘琴科发出的,那么利潘琴科那个人便是可疑的人了,而他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杜德金也就同一个可疑的人有联系了。
那就该出现梦呓了。
他刚弄明白所有这一切并已经打算穿过鱼贯而过的四轮轻便马车,以便跳上一辆迎面过来的有轨马车(当时还没有有轨电车)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您等……一会儿……”
他转过身,便发现刚才被落下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正气喘吁吁地穿过人群跑在他后边——浑身哆嗦着,还淌着汗;他眼睛里冒着火星,正越过惊讶的行人的脑袋向他挥舞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