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10/32页)

“一会儿……”

上帝啊!

“您等等,我啊,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很难同您分手……我这还得告诉您……”他抓住他的一只手,把他拉到就近的一个橱窗下。

“我好像还发现……这也许是神的启示吧——那里,在洋铁罐上面……”

“您听着,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我该走了,而且是为您的事,该走了……”

“是,是,是,我这就……我只一秒钟,六十分之一秒……”

“好——好,我听着……”

这时,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就其模样看表现出了某种简直可称为精神振奋的神态;因为高兴,他显然忘了,对他来说并非一切都已经弄清楚了。而——主要的是,洋铁罐头盒还在嘀嗒响,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

“好像是某种神的启示,我——长大了;我长大了,您知道吗,无限地长大了,克服了空间的局限;请您相信,那是实实在在的,而且,所有的一切都和我同时长大了,包括——房间,包括——涅瓦河风光,包括——彼得保罗要塞城楼上的尖顶,全都突出来了,全都——长大了;而且已经停止长大(简直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长大,无法再长大了);在停止这一点上,在结束、在完结的地方——在那里,我感到有某种不同的开端——是结束后的,还是什么……它是某种极荒谬的,令人极不愉快的和极孤僻的东西——极孤僻的,正是这——是主要的;极孤僻的,也许这是因为我没有一个能对这个所谓结束后的含意进行思考的器官;各个感觉器官的感觉——等于‘零’;可是它又被称做某个既不是‘零’又不是‘一’,而是小于一的东西接受下来。全部荒谬性也许仅仅只在于这种感觉是一种——‘零减去某个’,随便举个例子,比如五的东西的感觉。”

“您听着,”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打断他说,“您倒是告诉我,经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索洛维耶娃之手的那封信,您想必是收到了?……”

“一封信……”

“对,不是那个,不是纸条,是一封信,给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

“啊,是那些署名‘炽热的灵魂’的诗?”

“那上面写的什么,我不知道,一句话,是经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

“收到了,收到了……不——瞧我是在说那个‘零减去某个’……这是什么?”

上帝,还老是关于那个!……

“您读读《启示录》吧……”

“我以前也听到您对我的指责,说我不熟悉《启示录》,现在我可要读一读了——一定要读一读。现在,您使我对……所有这一切安下心来后,我感到自己对您的读书范围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我马上就,您知道吗,会在家里坐下来,服点溴剂并阅读《启示录》。我有极大的兴趣,夜里的事还有点影响,全是那——可又不是那……举个例子说吧,您瞧,一个橱窗……而橱窗里——有映像:一个戴圆顶礼帽的先生过去了——您瞧……走开了……瞧——我和您,看见了?而一切——都有点儿怪……”

“有点儿怪。”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肯定地点点头,上帝,其实他是“有点儿怪”这类事情方面的专家。

“要不,东西……鬼知道他们实际上是什么,全是那——可又不是那……这是我通过洋铁罐头盒认识到的。一个通常的洋铁罐头盒,可是——不对,不对,不是个洋铁罐头盒,而是……”

“小声点!……”

“一个内容可怕的洋铁罐头盒!”

“您可得赶快把洋铁罐头盒扔到涅瓦河里去;就完了——它会沉下去的;一切都将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了,不会再发生了……”

他心情苦闷地绕过奔跑着的一对的身边向前走去,他心情苦闷地深深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了,不会再发生了——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对阿勃列乌霍夫嘴里没完没了的叨叨感到吃惊,老实说,他不知道怎么对付他这种没完没了的叨叨:安慰他,支持他,还是相反——打断谈话(阿勃列乌霍夫在身边,简直使他感到压抑)。

“这只是,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您的感觉使您觉得古怪;迄今为止,您老是待在不通风的房里研究康德;暴风雪突然向您袭来——于是您才开始通过自己去注意:您只顾留神细听暴风雪,并从暴风雪中觉察到了自己……您的这种情况已经得到多种多样的描述;它们——是观察、锻炼……的对象。”

“在哪里啊,在哪里?”

“在小说中,在抒情诗里,在精神病学里,在通灵术研究中。”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不由自主地用这位智力发达的学究的极缺乏修养的神情(照他的看法)微微一笑;微微一笑之后,他继续认真地说:

“精神病医生……”

“?”

“叫这……”

“什么——什么——什么……”

“无非是……”

“叫‘无非是’?”

“无非是——对精神病医生来说一个极其平常的术语——假性幻觉(6),您就这么叫吧……”

“?”

“也就是象征性感觉的一种,它不符合感觉的刺激。”

“好吧,这么说,这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是啊,您是对的……”

“不,这并没有满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