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20/34页)
但谢尔盖·谢尔盖依奇什么也没有说,毫无愤怒地瞥了他一眼;目光里饱含厌恶(就好像在旁边的是条蟒蛇);要知道,令人厌恶的东西并不使人愤怒:把它打死……打死……就地打死……
“假性幻觉……”惊恐万状、渺小、笨拙的阿勃列乌霍夫苦苦哀求说,同时一双眼睛偷偷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对方的眼睛没有作出反应);他想立刻解释清楚,而且——就在这里,在出租马车上——就在这里解释清楚——而不是到宿舍里。可是离那个可怕的大门口已经不远了,如果在到达大门口之前他不能和这位军官取得一致意见,那——一切,一切,一切:都完了!都——完——了!!!将出现伤害、侮辱,甚至厮打:
“我……我……我……”
“请下车,到了……”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用毫无表情、一眨不眨的目光扫视着前面——看了看一团团灰蓝色的云雾,从中落下的水滴扑通通掉在水洼里,激起一堆堆黑黝黝的泡沫。
利胡金少尉跳到了人行便道上,给马车夫付过钱;这一位却不知怎么拖延着。
“您等等,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我本来随手带着根手杖……啊?放在哪儿了?难道是我丢了?”
他真的寻找起木棍来,但木棍无踪无影;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脸色完全苍白了,他不安地用希求的目光向四面八方来回看着。
“喂,怎么了?”
“一根手杖。”
阿勃列乌霍夫的脑袋深深缩在肩膀里,而肩膀在摇摇晃晃;嘴巴歪着一扭一扭在活动;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用毫无表情、一眨不眨的目光扫视着前面——一团团灰蓝色的云雾;从原来的地方——寸步不离。
这时,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开始生气地、不耐烦地喘起气来,他虽有礼貌但牢牢抓住阿勃列乌霍夫的一个袖子,小心地把他从马车上拖下来,这引起了看门人的强烈好奇心,他像对待一个装满东西的包裹似的把他拖了出来。
但被拖出来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胳膊仍死死被利胡金的手抓着,他们就这样穿过这道门——一片漆黑中,那只手也许会对他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脸做出不体面的动作,要知道,在一片漆黑中是没法躲开的。接着——当然,身体在活动,阿勃列乌霍夫家族将永远留下受侮辱的形象(还从来没有过)。
就这样,利胡金少尉(瞧那发疯似的样子!)用一只空着的手抓着那件意大利斗篷的领子;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则变得比白布还苍白。
“我走,我走,谢尔盖·谢尔盖依奇……”
他的脚后跟本能地踏在大门台阶的一侧上,其实,他当时还在想自己可别成了取笑的对象。
大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漆黑的一片
在没有照明的大门处(就像死亡后最初的一瞬间),他们处在漆黑的一片之中;一片漆黑中,可以听到少尉不断低声叹息和急促的呼吸。
“我……就站在这儿……就——就——站在这儿……就这么站着,您知道……”
“这原来是您,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这原来是您,我的阁下?……”
“在完全的神经性发作情况下,顺着观念的病态联想……”
“顺着联想?……为什么您站在原地不动?……怎么说来着——顺着联想?……”
“医生说……唉,您干吗推我?您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而您干吗抓住我的手?……请别抓。”声音已经提高了……
“可我并不想……”
“您抓住了……”
“我在对您说……”声音更高了……
“医生说了——医生说:这样的大脑紊乱——少——有,少——有——多米诺式的斗篷以及所有那些类似的事儿……大脑紊乱……”已经成了一种尖声的哭叫。
但是,什么地方突然还有一个更大更响亮的声音在嚷嚷:
“您好!”
这是在利胡金紧门口。
“谁在这儿?”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在完全的漆黑中不满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门。
“谁在这儿?”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也提高了嗓门,他大大松了口气;同时,他感觉到抓着他的一只手放开了,落下了,接着——一根火柴令人轻松地嗤的一响。
一个不熟悉的又大又响亮的声音继续说:
“我站在这里……一再按门铃——没有人来开门。可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火柴划着时,只见几个又白又胖的手指握着一束正盛开的菊花,而菊花后面,在黑暗中露出韦尔葛顿的体格匀称的身形——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怎么?谢尔盖·谢尔盖依奇?”
“把胡子全刮了?……”
“怎么!……一身便服……”
这时,他做出一副才见到阿勃列乌霍夫的样子(我们自己说说,他当时一下就认出了阿勃列乌霍夫),划着一根火柴,韦尔葛顿还高高竖起眉毛,透过手中摇摇晃晃的菊花仔细看着他。
“还有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也在这里?……您身体怎么样,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自昨天的舞会后,我老实说以为……您可是不舒服来着?……您怎么忙着走了?……从昨天的舞会……”
又划着一根火柴;一双带讥笑的眼睛透过鲜花凝视着:韦尔葛顿非常清楚,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不常到利胡金家来。看到他这种显然是被拖到门里的样子,韦尔葛顿出于上流社会的礼貌,赶忙说:
“我没有妨碍你们?……是这样的,我只一会儿……我也没有时间……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您爸爸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在等我……从一切迹象看,要罢工了……事情——多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