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6/7页)
“亲爱的伯爵!我们应该立即采取措施,迟缓每一小时都可能付出莱娜塔的生命代价。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坚决的行动,只是因为您答应要帮助我。我恳求您不要再拖延了。您直截了当地对我说:您无力帮助我。那样的话,我就自己行动,哪怕是我的企图肯定导致我的死亡。”
伯爵回答说:
“我向你许下了骑士诺言,亲爱的鲁卜列希特,我将履行它。到我们的帐篷中去,等着我的召唤。我去为你想办法。”
伯爵的声音是那么令人信服,而我意识到自己又是多么无能为力。我别无选择,只能是服从。但我没有力量再次走进那个帐篷,它像一头狮子的血盆大口,早上那些痛苦的思虑以及其他更残酷的思考正如同贪婪的颌骨和尖利的牙齿在等待着我。我告诉伯爵,我将在河岸等着他。然后,我尽量避免与任何人相遇,钻进河岸边上的一堆柳树丛里。我躲在昏暗潮湿中,选择了一个能透过树叶缝隙看到修道院的位置坐了下来,在被迫的无所事事中又度过了几个小时。我呼吸着饱含水分的清新空气,想着:莱娜塔此时正躺在粘湿的地上,在苔藓蜘蛛和潮虫中间,发病,疲惫不堪。
我担心,如果我被一阵阵向我袭来的绝望浪潮所吞没,我会丧失理智行动的能力,所以我顽强地迫使自己不失去清楚的思路。犹如解答一道难题一样,我把所有可能搭救莱娜塔的办法都想过了,但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用武力控制修道院,砸开监狱大门,在大主教调集相当数量的队伍到来之前把莱娜塔带到很远的地方。我陷入这样的遐想,甚至想象到即将在伯爵的人马与大主教的信徒们之间展开的战斗的所有细节。我想好了将对吓坏了的修女们说的话,劝她们不要对解救修女玛丽亚的行动进行抵抗,并且热泪盈眶地一遍遍重复着将对获救的莱娜塔说的话。
已是黄昏时分,我又陷入极端苦闷的境地。终于听到附近有脚步声。我转过身,看到伯爵正向我走来,不远的地方站着我们的米海里,他手里握着两匹马的缰绳。伯爵的脸色阴沉沉的,这是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一刹那间我想到:一切都完了,莱娜塔已经被处决了。我不由自主地叫道:
“难道我们已来不及了?”
伯爵回答道:
“我们现在应该走,鲁卜列希特。我确信,我眼下在这里的力量对于我们要采取的行动是不够的。我们应该寻找同盟者,连古罗马人当年也不为此感到惭愧。我知道,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个城堡,我和它的主人关系很好。走吧,我们去带回十来个好汉。”
这一求援与我的遐想惊人的一致。我一分钟也没有怀疑伯爵这些话的真诚性,我没有想到:我们俩人离开修道院是不明智的;相反,我完全赞同地急忙向两匹马走去,很快我们已奔驰起来了。我问伯爵,路远吗,回答我,要抓紧时间,最初一段路要沿着河谷走,以免我们的离去被营地里的人发现。所有这一切都像是真的,当时我已准备好紧随伯爵,用长剑为自己打开道路。
在河谷里大约走了十五分钟,我们骑上岸,沿着坎坷的乡村道路径直向西驰去。夕阳把我的眼睛刺得发花,它用自己的光线游戏在我面前筑起一座座由云彩搭成的奇妙城堡,然后又立刻摧毁掉它们。我觉得,正是在这些透明的宫殿里我们才能找到正寻找的帮助。我快马加鞭,好像真的希望骑到奥罗拉(5)为福玻斯(6)打开火红大门的那个国家去。风在我耳边发出不知是赞同的喊声,还是无指望的预言。西边渐渐昏暗起来,红通通的太阳落到了最低的云彩后面,周围变得凉了,但没有任何人居住的迹象,怎么也看不见伯爵向我提的那个城堡塔楼。我问了伯爵好几次,是否还需要走很长时间,但没有得到回答。终于,看到我的马已疲乏,道路完全消失在乱石堆里,我蓦地拉住马勒,喊道:
“伯爵!您骗了我!没有什么城堡!你在把我往哪儿领呢?”
这时,伯爵也勒住了马,用轻轻的、有时他也能从自身上找到的真诚的声音回答道:
“是的,我骗了你,没有城堡。”
我的整个身体都凉了,双手颤抖着,我策马直奔伯爵,想在这僻静无人的山谷,在晚色降临时分与他进行决斗。我喊道:
“您为什么这样做?您需要什么?回答!不然的话我打死你!”
伯爵非常平静地回答道:
“你在发疯,鲁卜列希特!你先听我说,然后再威胁。我得知,福马已指定今天晚上第二次审讯。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没能改变这个决定。我毫不怀疑:如果你留在修道院,你会做出一些疯狂的行动,这样就会把整个事情都搞砸了。我决定把你暂时带出来,为的是挽救你和你心爱的人。”
“怎么!”我又问了一遍,“第二次审问定在今天晚上!也就是说,它现在正进行着呢?但这次审问是使用恫吓!也就是说,他们这时正在拷打莱娜塔,而我却远远地离开了她!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在田野里,甚至不能对她的呻吟回应一声!”
疯狂的冲动过去了,我从马上跳下来,脸朝下扑到因晚霞而潮湿的石头上,把脸贴在上面,泪水再一次无法遏止地流下来,因为此时我就像一个女人或者孩子一样,没有任何其他的与命运作斗争的武器。我想象着这一时刻莱娜塔正经受着的所有恐怖,仿佛看到刽子手正在践踏、折磨、摧残我最宝贵的莱娜塔的身体,仿佛听到她孤立无援的呻吟声,看到她绝望的目光正在寻找帮助或同情,但碰到的又是法官们野兽般的脸。我由于恐怖和悲愤喘不上气来了,躺在黑色的土地上我毫无希望地号啕大哭。当时我真诚地只想一件事:和莱娜塔在一起,让自己的身体也承受她承受的一切折磨。当她被摧残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却没感到疼痛——我觉得这是可怕的、荒谬的。
伯爵急忙坐到我跟前,也把我看成孩子似的温柔地安慰我。他用最有说服力的方式劝说我,不应这么害怕我们无法制止的拷打,因为很多人经受住了拷打,并没有使自己的健康受到损害。伯爵说出一个炼金术士的名字,莫斯塔尔的邪教徒们拷打了他三十次,甚至用木桩刺穿他的身体,想从他嘴里得到他似乎知道的一块哲学石头的秘密,但他活到了须眉交白的年龄。而且,按伯爵的话,第一天莱娜塔不可能受到任何特别的折磨,最多是在拷刑架上把胳膊关节脱臼,可刽子手本人会立即使它复位的。伯爵为了安慰我,还举出哲学家安涅·塞涅卡(7)说过的话:“对于人来说,经受肉体上的折磨是有益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