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18/31页)

詹姆斯·哈洛伦没举手就大声说:“我们想当然地认为这会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因为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参加的所有考试都太难搞了——断然以为!”

弗农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喜欢你用‘断然’这个词,真的很喜欢。不过假如你要在我的课上用性方面的比喻,哈洛伦先生,请你表达得更有创意一点儿。另外,想说话的时候就举手,好吗?”

詹姆斯点头作为回应,还微笑着。

就在那一个瞬间,我意识到,不只这个玩世不恭的男孩喜欢弗农老师,我们都会喜欢他的。他完全掌控了局面,而且他还捉弄了我们。詹姆斯·哈洛伦是第一个想明白的。我没准儿是第二个。

弗农老师在全班面前缓缓地摇了摇食指:“你们用一种负面的态度限制了自己。你们责怪教育制度,对考试形成了一考试就厌恶的条件反射,只是因为你们懒惰,懒得去想考试本身到底包含着什么。你们并不是真的想当巴甫洛夫之犬(89),对吗?认识到这一点就是今天这堂课的意义。上一次你们有机会在课堂上折纸飞机,再把飞机飞出窗外是什么时候?”

他环视四周看着我们,却没有一个人举手。

虽然这会儿我们大多都面带笑容,但他于我们还是陌生的,在弄清楚他到底玩什么把戏之前,我们谁都不愿开口。

“你们当中有多少人给你们的飞机和它的首次飞行写了刻薄的评论吗?甚至更糟——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在让飞机试飞以前就想象过它会坠地起火的?”

他似乎同时在观察我们所有人的眼睛,仔细审视,看是不是有人撒谎。

“偶尔你们得相信点儿什么,孩子们。这是我在这里想要告诉你们的。这个世界总会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试图把你的信念碾压。‘倘若有人带着这么多的勇气到世界上来,世界为要打垮他们,必然加以杀害,到末了也自然就把他们杀死了。世界打垮了每一个人,于是有许多人事后在被打垮之余显得很坚强。但是世界对打垮不了的人就加以杀害。世界杀害最善良的人、最温和的人、最勇敢的人,不偏不倚,一律看待。倘若你不是这三类人,你迟早当然也得一死,不过世界并不特别急着要你的命。’(90)有人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克制住自己,手就已经举了起来:“欧内斯特·海明威,《永别了,武器》里面的。我们二年级的时候读过。”

“很好。那么你认为世界要打垮你吗?”

“我不明白。”

“你今年上毕业班了,凯恩小姐。明年你就会径直踏入真实的世界。懂得这些东西对你而言非常关键,至关重要。”

“什么东西?”

“坚强的代价。”

“我好像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凯恩小姐。我保证。”他回答,直视着我的眼睛,“你们大家都会的,”他对全班说道,“甚至在开始这堂课之前我就知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将会是从众的人,是听见‘考试’这个词就会畏缩的普罗大众中的一员,是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之前都要先旁观别人怎么说怎么做的人。但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做自己。一切都还来得及,孩子们。你们还有时间去随心所欲,去告诉巴甫洛夫你不是一条狗。你们想要自由吗?想吗?”

弗农老师停顿得太久,这让我们大家都觉得很不自在。我们能清晰地听到挂在美国国旗旁边的那面学校通用的时钟,“嘀嗒嘀嗒”的仿佛在催促。

“今天的考试你们都会得100分,每个人都会带着满分开启这一学年。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今晚没有家庭作业,也没有平常无趣又老套的课程大纲来概括我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相反,我带给你们的是冒险,是奇遇。我不知道下个拐角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未来肯定不会无聊。”

铃声响了,却没有人朝门口走。

“今天晚上,当你们的脑袋落到枕头上的时候,当你们闭上眼睛的时候,在你们进入梦乡之前,我希望你们问自己这样两个问题,并且诚实地告诉自己:弗农老师的测验难道不是最棒的吗?如果第一天就这么有意思,这一学年剩下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啊?刚才你用的是哪个词语来着,哈洛伦先生?想当然?想当然就是把你和我变成笨蛋(91),这可是很老套的笑话了。明天先把你们的想当然留在门口,再进到我的地盘。凯恩小姐,课后来见我。其他人,解散!”

其他同学鱼贯而出的时候,我用力咽了咽口水,仍旧坐着没动。

弗农老师缓缓朝我走来,接着,右手的指尖点在我的桌上说:“你喜欢古希腊戏剧吗?”

“什么?”我问。

“你的T恤。那两个面具,喜剧和悲剧。这是很经典的标志,用了几千年了。”

我低头瞧了瞧:“嗯,这是克鲁小丑演唱会的衣服。《痛之剧场》(92)。《我的家,我可爱的家》,听过吗?克鲁小丑是一支乐队。”

“那两个面具代表了悲剧和喜剧。它们存在的时间比你认识的那伙杂七杂八的人长多了。去查一查吧。你比你认识的自己要聪明得多,凯恩小姐。你没必要假装。你喜欢海明威吗?”

我耸了耸肩,然而在心里,他那句“你比你认识的自己要聪明得多”的评语却让我很是恼火。他并不认识我,根本没有权力那样对我说话——好像他是我父亲似的。完全是胡扯。

弗农老师问:“你觉得他有性别歧视吗?在对待女人这方面,爸爸的大男子主义是有点儿惹人讨厌,不过他真的太会写了。你同意吗?”

我只能抬眼瞪着弗农老师。

从来没有一个老师这样和我说过话。

“你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对吗?”他笑了,“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不过将来会的。开学第一天,我望着你们所有人的眼睛,就能知道谁会听懂我的课。你会听懂的,凯恩小姐,我看得出来。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抓起背包,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在过道里走出足够远的时候,我轻声说了句:“疯子。”但内心里,我并不这么想。

午餐的时候,我去图书馆查了巴甫洛夫,知道了条件反射,还有如何让狗一听见铃声就流口水。即使房间里根本没有食物,只要事先在狗吃东西的时候,让铃声响足一定的次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