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77/82页)
“是的。但是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他们也许无法理解。”
“因为他们从没有做过儿子或者女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梅,你的亲戚或者朋友中有人是同性恋吗?”
“当然。”
“你知道同性恋在出柜之前和之后的生活有多么不同吗?”
“我大致了解。”
贝利站起身摆弄起茶具来。他给自己和梅又倒了些茶,然后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了解。和我同一辈的同性恋者为了争取出柜的权利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我的兄弟是同性恋,他直到二十四岁时才向家人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在此之前,这个问题几乎要把他逼疯了。这个秘密就像一个肿瘤一般在他体内溃烂,一天天不断长大,令他备受折磨。但是他为什么要认为自己最好保守这个秘密呢?事实上,当他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父母时,他们几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到头来,是他自己在脑袋中把这事情小题大做了——所有围绕着他这个大秘密的谜团和负担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导致这一问题的还有一部分是历史原因,此前所有其他的同性恋者都保守着相同的秘密。出柜非常困难,直到数百万其他男男女女出柜之后,才变得容易许多,你同意吗?当数以百万的男男女女纷纷出柜以后,同性恋不再是神秘的所谓‘反常’现象,而成为了一种主流的生活方式。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可是……”
“我想进一步推论,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如果仍然在迫害同性恋者,那么只要那里的所有同性恋者一起公开出柜,当地的文明就取得了极大的进步。这样,那些迫害同性恋的人,以及对这种迫害持默许态度的人,就会意识到他们正在迫害当地至少十分之一的人口,这其中包括他们的儿子、女儿、邻居和朋友,甚至是他们自己的父母。那么,这种迫害政策立刻就变得不堪一击了。但我们要知道,对同性恋者或者任何少数族群的迫害都是源于保守秘密,有了秘密,这些迫害才成为可能。”
“好吧,我从未这么想过。”
“没关系。”他满意地说道,喝了一小口茶。他用手指擦了擦上嘴唇,擦干上面残留的茶水,继续说道:“这么说,我们已经分析了在家庭成员之间和朋友之间保守秘密的危害,也探讨了秘密在对特定人群的迫害中扮演的角色。让我们继续探索秘密在政治政策方面的作用。我们是不是应该思考政治问题了?你觉得一位总统应不应该对她/他所治理的人民保守秘密?”
“不,但是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不该知道的。仅仅为了保障国家安全,也是如此。”
贝利开心地笑了,显然,梅的回答不出他所料。“梅,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你还记得一个叫朱利安·阿桑奇的人吗?他曾经泄露了几百万份美国的机密文件。”
“这我在新闻上读到过。”
“事情是这样的:一开始,美国政府对此感到非常愤怒,媒体也是如此。很多人认为这严重损害了国家安全,对我们在境内外的军人造成了极大威胁。但你记得有哪位士兵真的因为这些文件的泄露而受到伤害吗?”
“我不记得了。”
“因为没有一位士兵受到伤害。上世纪七十年代,五角大楼的文件也遇到过同样的事情,但是没有一位士兵因为这些文件的泄露而受到丝毫伤害。在我的记忆中,这些文件公开后造成的最主要的影响是,我们知道了我们的许多外交官整天传播关于其他国家的领导人的流言蜚语。数百万份的文件都是这些内容,其中还有一大部分表明美国的外交官认为卡扎菲是个拥有很多女保镖、饮食习惯怪异的厨子。要说这些文件的泄露有什么后果,那就是它们改善了这些外交官的行为,他们对自己的言行更加谨慎了。”
“可是国防……”
“国防怎么了?唯一会对我们构成威胁的情况就是当我们不知道我们潜在的敌对国家正在计划什么、有何动机,或者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而进行胡乱揣测,不是吗?”
“当然。”
“但是,万一他们得知了我们的计划,我们也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呢?那么,我们就会立刻摆脱所谓的‘确保相互摧毁’的危险,达成相互间的信任。美国没有纯粹邪恶的动机,对吧?我们不想从世界地图上抹掉任何一个国家。只是有时我们为了达到目的会采取一些不为人知的行动。可是,如果每一个国家都变得或者说必须变得开放、诚实,情况又会怎样呢?”
“会变得更好?”
贝利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好,我同意。”他放下茶杯,又一次把双手放在大腿上。
梅知道自己不该跟贝利争论,但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但是您不能说每个人都应该知道一切。”
贝利睁大双眼,好像很满意梅诱导他说出他一直想要表达的观点:“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我说的是每一个人都有权知道一切,并且应该拥有知道任何事情的工具。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所有的事情,虽然我非常希望那能够成为现实。”
他停顿了一下,陷入短暂的沉思中,接着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梅身上:“我知道你对格斯以你为例来展示他的‘爱爱’工具不太高兴,这我可以理解。”
“我只是感到非常意外。他事先没有跟我说过。”
“仅此而已吗?”
“说实话,他展示的不是真实的我,而是扭曲了的我。”
“他展示的信息不正确吗?存在事实上的错误?”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它们都是些零碎的信息。也许这让它们看起来是正确的。这就像他取走了我身上的一部分,把它们拼凑起来,当作一个完整的我呈现在大家面前……”
“那看起来不完整。”
“没错。”
“梅,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正如你所知,圆环公司本身一直在试图变得完整。我们在努力把圆环公司内部的圆环画完整,”他对自己玩的文字游戏笑了笑,“我想,你知道我们的总体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