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敌人、障碍、谜题、陷阱_2011年夏末(第4/15页)
“并不重要。没有意义——”
“我同意!”律师插嘴道,“与主题无关。”
“闭嘴,西蒙,”费伊说,然后直视萨缪尔的眼睛,“这个问题是一切。是你来这儿的原因。现在你就别东拉西扯了,快问吧。”
“好吧。随便你。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抛弃我?”
话刚出口,萨缪尔就觉得泪水涌上来了:你为什么抛弃我?这问题折磨了他一整个青春期。他经常对别人说她死了。别人问起他母亲,说她死了反而更简单。假如他说出真相,他们就会问她为什么离开和她去了哪儿,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们会奇怪地看着他,就好像那都是他的错。她为什么抛弃他?这个问题让他夜复一夜无法入睡,直到他学会忍受和否定它。此刻提出这个问题,以前的情绪忽然就突破了封锁:羞耻、孤独、自怜。它们吞没了这个问题,他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喉咙就开始发紧,他觉得自己离哭泣仅有一步之遥。
萨缪尔和他母亲,互相打量了好一会儿,直到律师隔着桌子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的挑衅似乎开始消退。她低头望着大腿。
“咱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吧?”律师说。
“我认为我有资格得到一些答案。”萨缪尔说。
“咱们还是回到您那封信上来吧,先生?”
“我不指望能和你变成好朋友,”萨缪尔说,“但回答几个问题呢?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费伊抱起双臂,似乎蜷缩回了自己体内。律师望着萨缪尔,等他开口。他额头的汗珠逐渐变大膨胀,随时有可能掉进他的眼睛。
“《自然》杂志上的那篇文章?”费伊说,“关于记忆的那一篇?真正触动我的地方在于,记忆是被编码写进大脑这块肉里的。我们所了解的过去确实被印刻在我们身上。”
“好的,”萨缪尔说,“你想说的重点是什么?”
她闭上眼睛,揉搓太阳穴,萨缪尔回想起童年的记忆,这个姿态代表不耐烦和恼怒。
“不是明摆着的吗?”她说,“每一段记忆实质上就是一道伤疤。”
律师啪的一声合上手提箱:“好吧!我看咱们就谈到这里吧!”
“你没有回答我的任何一个问题,”萨缪尔说,“为什么离开我?你在芝加哥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当它是个秘密?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费伊终于望向他,她浑身上下的坚硬忽然消融。她的眼神就是她离开的那天早晨看萨缪尔的眼神,脸上满是哀伤。
“对不起,”她说,“我不能说。”
“我需要答案,”萨缪尔说,“你甚至不能想象我有多么需要。我需要知道。”
“我已经说完了我能说的一切。”
“但你什么都还没说呢。求你了,你为什么离开?”
“我不能说,”她说,“我的隐私。”
“隐私?说真的?”
费伊点点头,望向桌面。“我的隐私。”她重复道。
萨缪尔抱起双臂。“你逼着我提出我的问题,然后你说那是你的隐私?去死吧。”
律师在收拾东西,关掉采访机,汗珠掉在衬衫衣领上。“非常感谢,安德森教授,谢谢你的努力。”他说。
“我以为你不可能变得更卑鄙了,费伊,但恭喜你,”萨缪尔说着站起身,“说真的,你是前辈高手。你是恶人大师。”
“咱们保持联系!”律师说,他赶着萨缪尔走向前门,用一只湿漉漉热乎乎的手推他的后背,“咱们保持联系,看看该怎么推进下去。”他打开门,陪着萨缪尔走出去。他额头上的汗珠有霰弹那么大,衬衫的腋窝处已经湿得耷拉下来了,就好像在那儿倒了一杯影院级的饮料。“我们热烈期盼能早日看到你写给布朗法官的信,”他说,“祝你今天顺利!”
他在萨缪尔背后关门上锁。
走出公寓楼的一路上和穿过芝加哥的漫长车程中,萨缪尔觉得他随时都会崩溃。他想到那些网站上的提议:建立一个获取支持的人际网络。他需要找个人聊聊,但找谁呢?不可能是他的父亲。不可能是同事。他只在《精灵征途》里还有几个经常交流的伙伴。回到家,他登入游戏。嘿,道奇!和很高兴见到你!的问候语和平时一样如雨点般落下。他在公会聊天室提问:有住在芝加哥附近的人愿意今晚见个面吗?我想出门走走。
一阵尴尬的沉默。萨缪尔明白他越界了。他邀请网友在现实中见面,通常只有变态和跟踪狂才会做出这种提议。他正要道歉说算了吧,庞纳吉,他们才华横溢的领袖,公会的《精灵征途》专家,终于仁慈地回复了他。
行啊。我知道一个地方。
2
劳拉·波茨坦坐在院长那恐怖的办公室里,仔细解释她和萨缪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说我没有学习障碍,”劳拉说,“他说我只是不太聪明。”
“噢,我的天。”院长说,像是受了重重一击。她办公室的书架上几乎全是有关黑死病的书籍,墙上挂着似乎很古老的图画,画里的人在遭受疖子或感染的伤害,或者被堆在手推车上,死了。劳拉没想到还存在比她室友那巨大的减肥日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墙壁装饰品,但校长对开放性溃疡历史的显著兴趣证明了她大错特错。
“萨缪尔真的说了你不聪明?”
“对我的自尊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对,我能想象。”
“我是一名精英学生,GPA堪称完美。他不能说我不聪明。”
“劳拉,我认为你非常聪明。”
“谢谢。”
“你应该知道我非常重视这件事。”
“我还要顺便说一句,安德森教授有时候会在课堂上说脏话。非常让人不安和感到冒犯。”
“好的,我们可以这么做,”院长说,“你重写你的《哈姆雷特》论文,重新评分。另一方面,我会去摆平安德森教授。这个计划听起来怎么样?”
“好的,听起来非常好。”
“要是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请直接打电话给我。”
“好的。”劳拉说。走出行政大楼的一路上,她都能感觉到伴随胜利而来的轻快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