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我们每人一具尸体_2011年夏末(第13/18页)
“完全没错。”你说。
“很好。”她说。她停顿了一秒钟,你不敢做任何事和说任何话,不敢移动或呼吸,觉得这个瞬间由空气构成,遇到最轻微的刺激就会分崩离析。你的嘴唇离她的嘴唇只有差不多十厘米,但你不敢贴上去。你和她之间的距离必须由她主动消解。她耳语道:“我不想嫁给彼得。”
“你不是非得嫁给他不可。”
“你愿意帮我不嫁给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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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终于亲吻了她,你内心深处的解脱感仿佛洪水决堤,还有你所有的痴迷、爱慕、担忧和悔恨,还有这个女人给你带来的无数种烦恼,还有因为无法让她爱你而产生的所有折磨和自我厌恶,它们似乎在这一瞬间粉碎。感觉就像你一直抱着一面玻璃墙不敢放开,但此刻你意识到松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它就倒下了,它在你四周倾覆和粉碎的势头令你震惊——贝萨妮亲吻你,你克制住自己,你没有惊退,她用双手拉近你,你小时候亲吻她的感官记忆摧枯拉朽地淹没了你,当时你惊讶于她的嘴唇是那么干燥,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只会把脸贴上她的脸,当时亲吻还不是一个里程碑,而是命运的终点。但现在你们都是成年人,都拥有了相关的经验,都很清楚该如何亲近另一具躯体——也就是说你们知道亲吻有时候是一种沟通手段,此刻你们在告诉对方的是你们都很想要更多。因此,你贴近她,双手绕过她的腰部,手指抓住长裙的轻薄织物,她揪住你的衣领,把你拉得更近了,你们还在亲吻,深深地、狂野地彼此品尝,你意识到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你似乎能够集中精神同时关注所有的事物和感受所有的情绪:你的双手和她的皮肤和你的嘴唇和她的嘴唇和她的手指和她的呼吸和她的身体如何回应你的身体——它们不像是孤立的感觉,而是某种更巨大的感觉的许多层次,这样的意识漂移有可能在你和另一个人耳鬓厮磨时发生,一切都非常顺利,就仿佛你完全知道另一个人想要什么,能感觉到她的情绪震颤着流淌过她的身体,就好像它们也震颤着流淌过你的身体,就好像你们的身体边缘暂时消失,变成了没有界限的物体。
这就是你的感觉,这种无边无际的辽阔感,因此当贝萨妮突然惊起,撤身后退,抓住你的双手,阻止它们进一步的行动,说“等一等”时,你才会受到那么巨大的震撼。
“什么?”你说,“怎么了?”
“没什么……对不起。”她继续后退,完全离开你们的身体纠葛,蜷缩在沙发的另一侧。
“发生什么了?”你说。
贝萨妮摇摇头,用她那双哀伤、可怕的眼睛看着你。
“我做不到。”她说,你内心深处的感觉只能用直往下沉来形容。
“咱们可以慢慢来,”你说,“慢慢来,没关系的。”
“对你不公平。”她说。
“我不介意。”你说,希望没有泄露你内心那么巨大的绝望感,因为你知道,假如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是拿不下这个姑娘,你会彻底四分五裂,你将永远无法恢复原状。“我们不需要非得做爱不可,”你说,“咱们可以,呃,我说不准,悠着点儿。”
“做爱不是问题,”她说,大笑,“做爱我没问题,我愿意。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或者更准确地说,以后想不想。”
“我想的。相信我。”
“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
“什么事?”
贝萨妮站起身,抚平长裙,这个姿态应该意味着冷静和得体,非常认真地中断了沙发上的情欲戏码。
“有一封你的信,”她说,“在厨房台子上。毕晓普写给你的。”
“他写过信?写给我?”
“他死后几个月陆军交给我们的。他写信是为了预防不测。”
“他也写给你了吧?”
“没有。他只写给了你一个人。”
贝萨妮转过身,缓缓地走向卧室。她又恢复了她那独特的谨慎姿态:完全挺直,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沉着和果断。她拉开卧室门,忽然停下,扭头望向你。
“听我说,”她说,“我读过信了。对不起,但我确实读了。我不知道信里在说什么,你也不需要非得告诉我,但我想告诉你,我读过了。”
“好的。”
“我待在房间里,”她朝卧室摆摆头,“读过信之后,假如你还想进来,我没问题。但假如你想离开”——她停顿片刻,转过去,垂下头,似乎望着地面——“我也能理解。”
她走进黑暗的卧室,房门随后关闭,发出轻柔的咔嗒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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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兵毕晓普·福尔坐在布莱德利装甲车里,下巴顶在胸口,睡得正香。他在一个小车队的第二辆车里,这个车队共有三辆装甲车、三辆军用悍马和一辆补给卡车,排成一列驶向一个村庄。他们不知道这个村庄叫什么,只知道武装分子最近绑架了村长,在电视上直播了斩首。让车队里的士兵觉得怪异的不仅是处决有电视直播,更是判决用斩首这种方式杀人。感觉像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死刑,从黑暗年代召唤来的邪灵。
三辆装甲车和三辆军用悍马能运载大约四十名士兵,补给卡车上还有两名士兵,外加饮用水、汽油、弹药和几百盒MRE(野战口粮)。MRE盒子上有一张密密麻麻的成分表,那些名字复杂的营养物质让许多士兵声称MRE对身体健康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仅次于斩首和IED(简易炸弹)。有个很流行的游戏,是猜一种化学物质来自MRE还是炸弹。山梨酸钾?答案:MRE。焦磷酸二钠?答案:MRE。硝酸铵?答案:炸弹。硝酸钾?答案:都有。他们会边吃饭边冷嘲热讽地玩这个游戏,但不会在乘着装甲车去一小时车程外的村庄的路上玩。乘车出任务的路上,他们做的事情主要是睡觉。他们最近二十四小时轮班,因此在装甲车的铁板保护下休息一小时就像进天堂暂时歇脚。因为它通体漆黑,是军营铁丝网外唯一的安全场所。布莱德利装甲车全速前进时的声音就像脆弱的木板过山车开到了两倍音速,但士兵戴着耳塞,所以感觉既惬意又安全。所有人都喜欢它。只有一个叫老吐的家伙除外,没人记得他的真名,因为他的绰号早就定了下来,他每次坐上装甲车都会躲在最后面呕吐,起因是晕车。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吐满天”,很快变成了“小吐”,最后无可避免地成了“老吐”。